第七十五章 讲道理
作者:袖里捞月   三尺天明最新章节     
    第七十五章讲道理
    云素看着高坛上那两轮太阳,原来照射着他的那束纯净光芒随着他的挣脱落到石板上。尽管这道光明不管是用看还是去感知都圣洁无比,却任谁也不想被其选中,纷纷四散开来。
    云素脚步不停,他高举着黑木头像是撑着片小小的夜色,他走在这条光明的道路上,迅速的朝外面的庙宇走去,同时对如尘的话反问说道:“我几时偷过你的东西?”
    如尘看着他,两轮太阳转动,光明河流从他眼中流出如瀑布般垂落到云素身后。
    面对一个知初境仙人,他本来可以不发一言的随意将其杀死。只是昨夜那位贼人能在他与师弟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做出那些事情,那么这只老鼠作为他的弟子,这件事就不能那么随意。
    如尘说道:“方才众目睽睽之下人赃并获,你如何狡辩?”
    纯净的光明瀑布在他身后无声坠落,虽是瀑布却更像是天堑。虽然光明却给人带来绝望。
    黑木头很短很短,撑开的黑夜始终太小。云素将黑木头放下,同时放下紧蹙很久的眉头。这件事实在很难说清楚。就算说清楚,又会有多少人会相信?若这样的诬陷就是所谓入世,又该如何去修?
    他实在想不明白黄石与后土,直接了当说道:“先前有东西要炸,所以我将其扔了出去。但这与我是否偷了你的东西有何干系?”
    如尘声若洪雷震人心魄,说道:“因为,你扔的是我的东西!”
    云素毫不畏惧高坛之上那股威势,说道:“就算我扔的是你的东西,那也可能是我地上捡到、别人强塞给我的。我几时到过你院里?或是我吃过你供奉的好肉好酒?打过你院里狗?还是我烧过你师弟头发?摸过你弟子?”
    他接着说道:“当然,若是观主要说以我的修为境界能做到这些事,我自然是无法反驳的。”
    在场的人都能感知到他挥剑所散发的属于知初境界的生息。如尘皱起眉头,说道:“偷东西的人与你有关。”
    这是在场所有人包括云素自己都认为的事情。正因为如此,所以他极度的平静,语气同样坦然如常,回问他说道:“你如何证明与我有关?”
    如尘自然而然的说道:“若与你无关,你为何要逃?”
    这是最简单的道理,也是最白痴的道理。因为这压根算不上任何强有力的证据,云素理所应当的说道:“有人要杀我,我当然要逃。有人杀你,你逃是不逃?”
    车上观望的点墨忍不住开口说道:“好一个无赖。”
    侍女被小姐教训得蹲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好撑着腰望去,望着他的眼睛和他的剑,嘀咕道:“好一只又黑又臭的老鼠。”
    云素表现出的冷静与无赖已经很让她们吃惊,然而如尘接下来说的话语却更让她们难以理解。
    他先是点点头认可了云素的道理,然后说出自己的道理:“若我该死,那我便不逃。”
    云素愣了片刻,他并非没有听过这样的道理,相反,在他一些久远的记忆里,与其类似道理不计其数。但他不是很能接受这样的精神理念会出现在坛上,因为自他苏醒之后,就从未见过发生过作用的规矩。
    不管是小的宗族礼法,还是大的宗族礼法。
    此刻他突然发现原来这个世界是有规矩哦,不由得从胸腔里多吐出些气,朗声问道:“怎么才算该死?怎么算不该死?该死不该死由谁来定?谁定了又算得了数?”
    这场单方面的讯问不知何时多了些论辩的味道。云素提出的问题不算很难,如尘简短坚定的说道:“虫子有害,那它就该死。”
    云素问道:“谁来决定它有害?谁又来决定谁是虫子?”
    如尘说道:“大家都觉得虫子有害,那它当然有害。大家都觉得你是虫子,那你当然就是虫子。”
    云素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他想来想去最后想到远方那座鸢鸟样貌的山。他深深感受到一股莫大的讽刺,冷笑一声说道:“什么狗屁道理。”
    如尘沉默了,云素却不打算沉默,因为他心里有怒,所以他抬起腿朝坛上走去。他看向两轮太阳,边走边问道:“我算不算大家,你又算不算大家?”
    如尘看向他,答道:“当然算。”
    云素步履坚定缓慢,继续问道:“我说你该死,那你该不该死?”
    如尘沉默。
    云素继续上前,掷地有声问道:“我说你是虫子,你又是否是虫子?”
    如尘看着他步步紧逼,说道:“大家即是众生,你在众生之中,但不能代表众生。”
    云素问他:“谁来代表众生?”
    如尘看看人群又看看天地,觉得这两个答案都不好,于是又一次沉默。
    他答不出便轮到他来答,面对这无数双天上地下的眼睛,其中不乏威胁恐吓意味。但是云素依然在走,他依然要开口说话,说道:“我不知道谁来代表众生。但我至少可以确认一件事,这个人,不会是你。”
    如尘先是羞愧,随后便是愤怒。他双目圆睁,毫不退却的直视云素,因为他同样非常确定这个人不是云素。
    所有人都明白并且认可他的意思,云素自然也从坛上那两轮已经不那么明亮的太阳中看出了如尘的意思,但这不是他要说的重点。
    他笑了笑说道:“我当然知道我不是这个人。但既然这个人不是你…”
    云素停下了双唇同时停下了脚步,不是他没理可说了,而是他想要把眼前这位大名鼎鼎的如尘观主用道理狠狠击倒撕碎。
    他觉得站着能使自己脊梁与胸腔传来的力量更坚定,所以他牢牢站住了,朝坛上说道:“那你凭什么,来定谁该死?你凭什么,来定谁是虫子?”
    云素嘲笑他说道:“莫不是对错是非都一并被昨夜的贼偷去了?”
    如尘又一次沉默了,这次他沉默了很久很久,所有人都清楚他在这场辩难中输得很彻底。
    点墨轻叹,闪烁的目光放在云素身上说道:“他实在不该和他讲道理。”
    她解释给带着疑惑心思的纯洁侍女听,说道:“他本来必胜无疑,是他自己给了那少年赢的机会。”
    侍女说道:“记得寒露大人说过,后土是世上少有的可以讲道理的地方,总不能没有道理的想杀就杀。”
    点墨摇摇头,继续教给她一些东西说道:“世上任何地方都讲道理,只是这些道理各不相同。后土的道理讲究土在脚下踩在人世里,所以才让人看起来不那么没有道理。但终究讲的也是后土自己的道理。”
    侍女听得晕晕乎乎的,点墨望着另外的云霞之上,说道:“这里是后土,所以他作为后土大德不能在众目睽睽下没有道理的草草杀了,但是此处又不止只有后土的人。”
    看着眼前那两轮高尚明亮的太阳黯淡下去,在如尘身后的女弟子看不下去了,跑上坛怒斥道:“一嘴的歪理。”
    她拔出腰间剑,说道:“就算你与贼人无关,就算玉盘是你捡到,但玉盘如今损毁,这便与你脱不了干系。”
    云素看着她手中的剑,问她:“你又是谁?”
    女弟子说道:“后土弟子慕霞。”
    云素说道:“你说玉盘损毁与我有关,难不成玉盘是我毁掉的?”
    他像是听到了某种荒唐的事,实际上这玉盘若是一个知初毁掉的那么这件事的确很荒唐。云素低下脑袋认真的看了看自己,疑惑的问道:“我何德何能?”
    在云素自己看来,他只不过平静如水的诉说自身弱小,和无赖没有半点关系,甚至还有些知耻而后勇的味道。而在别人看来,他越平静便越是无赖越不要脸皮颜面。
    女弟子抬起长剑,质问他说道:“若你问心无愧,初时老师找你出来时,你为何不来?若你那时出来,又何止于毁去玉盘?”
    云素仍然理所应当的说道:“观主找的是偷东西的贼,我不曾偷过,我为何要来?”
    慕霞哑然,内心气急却又无可奈何,她咬着唇怒而上前挥剑,说道:“我要向你挑战!”
    云素用指尖按下眉前的锋利剑尖,摇头说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不与你战。”
    舟上仙人实在看不下去这番无聊的闹剧,差使着童子下舟去。
    童子下舟来,赤着脚走在坛上,面无表情的对如尘低声转述道:“公子说了,一个知初而已。不管是也不是,抓起来也就是了。”
    他紧跟着说道:“公子还说了,要是实在为难,就放人离开。”
    云上刚刚开过口的仙人吐出一只纸鹤,那纸鹤飞来飞去最终落到如尘另外一个弟子手中,弟子瞧着那纸鹤实在好看,他好奇打开看了一眼。一眼之后,他就匆匆将纸张送到如尘手中。
    云上的仙人在纸上说道:“观主要是不便,晚辈可以代劳。观主不能杀,但总有人能杀。”
    在场许多人都明白这位如尘观主如今进退两难,这些人大多在云上。
    若云素是贼人弟子,在贼人的修为下他能抓能打但不能轻易杀。若云素与贼人无关,在这样的境地师出无名他还是不能随意杀,甚至连抓都不能抓。
    如尘无奈之际将纸张还给弟子,弟子又将纸张折了飞回云端,云上仙人打开一看。
    上面写道:“有劳陈先生。”
    陈明月要第二次张口了,他一开口就特意让自己的声音传遍碧游。
    他是笑着说的,这样说道:“这位小公子可真是不凡,凭借着知初修为竟能从如尘观主的道术中逃出,想必是这根木头帮了公子许多,不知这是件什么宝贝?”
    他温和的话音落到仙人耳畔,同时点燃心头欲望,无数道目光从云素身上转移到云素手中黑木。
    那些炽热目光几乎要将手里的黑木头点燃,云素清楚他言语之中的恶毒。厌恶的内心促使他抬起头朝云上看去。云素淡淡的回应道:“公子过誉了,这不是什么宝贝,一块棺材板的边角料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