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林舒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扭曲着。
    失眠了一整晚，脑海中一直在想胡亥那小犊子的事情。
    【哎，睡不着，睡不着，希望所有睡着的人都尿床。】
    睡得不错的嬴政......
    用过早膳，林舒撑着下巴等雪停。
    门口的几个小宫侍围在一圈聊着闲话。
    “你们听说了吗，昨天晚上胡姬良人没了。”一个小宫侍压低声音说道。
    “我知道，说是早产生下胡亥公子后，血崩而亡。”
    “得多吓人啊，听胡姬良人的殿中的宫侍说，那血水一盆盆的往外倒。”
    几名年纪还小的小宫女抓紧了旁边人的袖子，瑟瑟发抖。
    林舒垂下眼眸，双手趴伏在桌案上，呼出一团浊气，心中有种八十岁留守老人，挑了六十担水，顶着大太阳去村头浇菜苗，发现浇的是别人家地的无力感。
    到底该怎么处置胡亥啊～
    好烦躁～
    大雪一直下到中午时分才停，林舒准备出门去看看胡亥，再做决定。
    殿外的大门被叩响，宫侍迎着扶苏入内。
    掸干净飘落在身上的雪花，扶苏开口说道：“父王对亥弟的出生好像很厌恶，我想去看看他，所以来找老师......”
    林舒悟了，扶苏学坏了啊，居然懂得拉挡箭牌了。
    正好，她也想去看看胡亥长啥样子。
    到了胡姬所住的宫殿，宫侍们都愁眉苦脸，战战兢兢的各司其职。
    林舒和扶苏走进里屋，胡亥躺在摇篮里，一个人吐着泡泡玩，不哭不闹。
    【这萌娃是胡亥？】
    自我怀疑的使劲掐了下身旁的扶苏。
    “痛吗？”
    扶苏眼泪汪汪：“痛...”
    林舒相信眼前这个可爱的萌娃是胡亥了，稚嫩粉白的小脸，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两人，因为母亲是胡人血脉，头发微微发黄，卷曲在一块贴着头皮，小手在空中胡乱的抓着，咧着嘴一直在笑。
    搁现代，妥妥的混血王子。
    这么个萌娃长大后成了暴虐杀人狂？
    【政哥对子女的教育也是失败！】
    正在吩咐夏无且配制毒药的嬴政......
    寡人失败？
    呃...好像是有一点(?_?|||)
    付出仅有的一点心力去培养的皇长子，被淳于越教导得太过耿直认死理，跟他对着干就算了，还仁慈过了头。
    其他的公子，公主们完全就是放养，只要不添乱就足够了。
    至于胡亥，从伙同赵高，矫诏逼死扶苏一事，就能看出他对于这个儿子有多放纵和溺爱。
    他确实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嬴政手里紧紧攥着毒药包，陷入了沉思。
    林舒逗弄着小萌娃，着实想不明白，胡亥脑子是被驴踢了吗？
    矫诏杀死了皇长子扶苏，又把对帝位威胁最大的将闾三兄弟赐死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对其他兄弟姐妹赶尽杀绝。
    胡亥继位后，下令在杜县以分裂躯体的方式将十余位姐妹全部处死。
    公子赢高得知姊妹被逼死，打算出逃躲避追杀，但是担心自己逃走后殃及家族子孙，决定牺牲自己保全家人。
    上书给胡亥，说自己饱受父皇嬴政的恩德，得以锦衣玉食，请求给嬴政殉葬，陪葬在骊山山麓。
    胡亥对赢高的积极求死态度非常高兴，赐十万钱厚葬。
    赢高一族算是结局最好的，以一人之命换得其他族人幸免。
    林舒想起昨日见到的嬴元曼、嬴嫶曼、嬴阴曼等公主，倏地明白了胡亥大杀特杀的原因。
    【啧啧，为了预防已经婚嫁的姐妹和许配的夫家联合起来对抗挑战自己，直接斩草除根，杀得一个兄弟姐妹都不剩，胡猪猪，你活该呀，死得不冤枉。】
    【只是可惜咱老祖宗耗尽心血统一下来的基业被你直接给玩儿没了。】
    林舒用力戳了戳胡亥的肉乎乎的小脸蛋儿，恶狠狠的说：“你真的好像一头猪啊，你别叫胡亥了，干脆叫胡猪猪，又蠢又笨。”
    正在吐泡泡装睡的胡猪猪感受到疼痛，哇的一下哭了起来。
    旁边的扶苏急忙抱在怀里，轻轻的拍哄着。
    另一边的嬴政红了眼，他丫的要弄死胡亥，赶紧毒死他算了。
    听见林舒念叨胡亥是怎么败家的就来气。
    十二岁的扶苏模仿着，从前外出巡视时，在乡下人家见到妇人哄睡孩子的样子，缓缓晃动起胡猪猪。
    胡猪猪停止哭泣，靠在扶苏胸前，小手抓着他的衣襟，闭上了眸子。
    林舒......
    扶苏有点儿东西在身上，以后绝对是一位优秀的贤夫奶爸。
    等胡猪猪睡着了，扶苏轻手轻脚的将他放回摇篮。
    “胡猪猪这个名字好可爱啊！”
    “嗯。”林舒心事重重，敷衍应了一声。
    【要留下胡猪猪吗？】
    林舒望着襁褓里酣睡的小胡亥，内心审问着自己，语气瑟然。
    从小生长在红旗下，林舒没有亲历过黑暗，最多也只在网络上见过那些罄竹难书的屠戮和凶残，她做不到毫无负担的去扼杀一条鲜活的生命。
    何况，如今的历史还是她所认为的历史吗？
    她不圣母，抚我则后，虐我则仇，一直是她的信条，可也深知板子不是打在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疼的。
    那些被历史上的秦二世残害的人里面没有她，她只是过客，是一段文字的见证者。
    她有什么权利站在这里决定一个婴孩的生死。
    林舒自嘲一笑。
    真虚伪呀！
    她应该去问扶苏，问将闾，问赢元曼，问那些被胡亥残害的兄弟姐妹。
    如果有一天，胡亥做了那些人神共愤的事情，他们会原谅此时的小婴儿胡猪猪吗？
    如此一想，林舒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最近感觉头好痒呀，不会是要长脑子了吧？】
    林舒晃晃头，看向吧啦着小嘴，流着口水的胡猪猪，微皱双眉。
    胡猪猪：你刚刚都夸我可爱，现在又开始嫌弃我，果然是个薄情寡义的负心女。
    嬴政：你终于知道你没脑子的事了？
    让殿中的宫侍全部退出去，林舒对上扶苏双眸，肃然问道：“如果有一天，胡猪猪为了一己私利，害死了你和其他公子，公主，害得天下民不聊生，害得大秦二世而亡，你会留下他吗？”
    扶苏心中一颤，呆愣在原地，双脚仿佛钉在地上，他的思绪很乱，但敏锐的抓住“大秦二世而亡”六个字。
    林舒的眼神平静无波，如同深不可测的幽深海底，一眼望去，让人不由自主的沦陷其中。
    她说的是真的，那是未来发生的事情。
    扶苏不知从哪来的自信，内心无比笃定。
    努力控制住心脏的狂跳，扶苏牵动着嘴角，想去否定什么。
    但最终，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