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家
作者:刀9   重生:我的80年代最新章节     
    三间土胚房,外面有个篱笆院。

    半下午正好的时光,李建昆还未走近,就瞧见屋檐下躺着一人。

    那种自制的竹躺椅,身上盖条大红薄被。

    饶是李建昆已经做好心理建设,再见他时,一定要按捺住性子,此刻仍不免火气蹭蹭冒。

    忒懒了。

    “咳!”

    懒汉并未睡死,眼睛眯开一条缝,“瞅见了,今儿回干嘛?”

    对于这个父亲,李建昆直到现在都没弄懂。

    不知道他咋想的,你要说他懒吧,村里谁家有个红白喜事,他一准跑得比谁都快。

    但凡人家喊一声。

    读过几年书,最擅长的似乎也就这类事。

    至于上工,不存在的,他从不下地。

    生产队的工分一分没得,年底的分红自然也没,家里的烂光景他视而不见,心安理得领着那点人头口粮。

    懒汉被扰了白日梦,索性坐起。

    手摸向旁边板凳,从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里,捻起一撮烟叶,拿一张裁剪好的算数本纸,熟练卷好。

    正拿到嘴边,准备划拉火柴时,眼前忽地一黑。

    到嘴的烟被人夺走,扔在地上,用鞋底碾啊碾的,碾成粉末。

    懒汉惊呆了,瞪眼,张嘴,半晌说不出话。

    “臭小子,你想翻天啊!”

    李建昆没搭理,一把抓起锈铁盒。

    “你敢!”

    某人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敢不敢。

    冲出篱笆院,把烟叶、裁剪好的纸,连带铁盒一起,噗通一声,扔进了自家茅坑里。

    屎花四溅。

    抽空气去吧您嘞!

    回来的前些年,他走了,肺癌。

    等李建昆回到院里,懒汉已从竹椅上爬起,手里攥把火钳,一副“我打死你个孽障”的表情。

    老子要打儿子,这没办法。

    李建昆倒也光棍,走过去,往他身前一杵。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意思。

    但这個举动,可把懒汉惊着了!

    他哪想到兔崽子有这种自觉,以为跟他杠上了呢。

    不敢妄动。

    懒汉是个小个子,一米七出头,身材干瘦,由于长期缺乏运动,一阵风都能吹倒的样子。

    儿子随娘,李建昆这会身高有183,算不上壮吧,但每天都在劳动,肌肉还是有的。

    真要开干,大抵就是……

    一招秒。

    懒汉怂了,也没掌握农村骂架能把祖坟骂冒烟的本事,嘴巴翕合,最后只憋出一个字:“滚!”

    一屁股坐回竹椅上,絮叨着“翅膀还没硬,就敢跟老子犟”、“兔崽子不讲孝道”、“活该被雷劈”云云。

    李建昆往屋里走,噙起一抹笑容。

    他爸这人吧,特实际,如果他觉得你比他能耐,那就不管了,还有点怯,比如他大哥。

    退伍回来后,转业到县味精厂保卫科,如今是正儿八经的工人阶级。

    不过话说回来,这厮李建昆也挺怯的,尤其在这年纪,动不动给你一套军体拳,你说虎不虎?

    在懒汉眼里,小儿子这会显然还算不上根葱,这一波,整得有点闹心。

    祖屋仍是记忆中的模样:穷酸、破旧、阴凉。

    然而身在其中,却有种久违的心安。

    这里承载着李建昆几乎所有儿时的记忆。

    “吃错药了,发什么楞,倒杯水去!”

    懒汉试图找回颜面,和身为一家之主的尊严。

    屋里没别人,不用问也知道上工去了。

    李建昆拿搪瓷缸,倒了杯白开水出来,懒汉斜眼望天,爱接不接。

    小样我还治不了你?

    算鸟,被他装去。

    在李建昆印象中,他爸干过最牛逼的一件事,就是给他们四兄妹,各起了一个还不错的名字。

    放在农村来说,甚至有点,惊艳。

    他大哥叫,李建勋。

    他二姐叫,李云裳。

    他小妹叫,李云梦。

    懒汉为取这几个名字,据说含泪买过几本书,都给翻烂了。

    你以为他是突然勤快了吗?

    不。

    症结在于,他对自己的名字,成见颇深。

    李建昆的爷爷当初也不知道咋想的,给小儿子取了个名字,姓李……呸,废话。

    叫贵飞。

    大哥李建勋现在住厂里,有个对象在谈,不常回。

    这货得以独占一间卧房,在木板床上躺了会,不知不觉睡过去,迷迷糊糊中有人推自己,睁开惺忪的眼睛。

    一张饱满的鹅蛋脸,映入眼帘。

    姑娘不胖,肉肉长得恰到好处,用农村话说,就是极好生养的类型。

    皮肤夺天地之造化,晒不黑你敢信?

    脸蛋始终粉扑扑的,像两颗红苹果。

    云想衣裳花想容。

    “姐!”

    李建昆瞬间挺起,神采飞扬。

    年轻时的二姐,那是真漂亮,唇不点而红,眉不描而黛,是那种清新自然到骨子里的美,与日后满大街的妖艳贱货完全不同。

    李云裳蹲在床边,眨巴着大眼睛,笑嘻嘻道:“你瞧,这啥。”

    只见她手里捧着几颗黑黢黢的鸟蛋——

    烧熟了的。

    原来她先前回过一趟,发现弟弟从学校回来后,便去把那窝惦记了有几天的鸟蛋,给祸祸了。

    果然是最疼自己的二姐,李建昆心头暖烘烘的,疑惑道:“你爬的树?”

    这他不信,换他家小猴子还差不多。

    李云裳摇头,“没嘞,找人帮的忙。”

    李建昆眯眼,“谁?”

    李云裳不明白他为啥关心这个,脸蛋越发红艳,支支吾吾不肯说。

    “是隔壁大队的刘细毛吧,姐,伱以后不准和他来往,不然别怪我发火!”

    “为啥?”

    因为你值得更好的丈夫,这辈子你就算想嫁给费翔,我都帮你如愿!

    “他不是好人,这事我回头再跟你说,反正你记得我的话。”

    屋里进了人,贵飞懒汉凑到女儿跟前。

    “裳儿啊,你给我两颗。”

    “爸!”

    李云裳撅起嘴不乐意,弟弟在学校吃的啥苦你不知道啊,这你还抢?

    但胳膊终究拗不过大腿,贵飞懒汉薅过三颗鸟蛋,凯旋而归。

    黄昏时分。

    村子里突然鸡飞狗跳,这个点,无疑是神兽们归来了。

    贵飞懒汉坐在院里紧盼好一阵,瞅见一小黄毛后,赶紧招手,“梦儿,快快!”

    片刻后,暮色里的小篱笆院中,出现了父慈女孝的一幕:

    贵飞懒汉优哉坐在躺椅上,小黄毛蹲在旁边,一手啃着鸟蛋,一手替他捶腿。

    “还是我家梦儿好啊,那三个,哼,全是白眼狼!”

    小黄毛咧嘴大笑,傻不拉几。

    可谁能想到,就是这个瘦得像猴,一脸菜色,放日后别人会以为中非混血的丫头,差一点拍了《红楼梦》呢。

    如果说李云裳是天生丽质。

    那李云梦就是……宝宝一岁一个样。

    别以为她真的这么乖巧,那得看对谁,除了她这个好爹,谁也把不住她的脉。

    眼下9岁,属于不在计划之中的产物,上村小,人送外号——

    狗都愁!

    李建昆几天没回,坐门槛上瞅她半天,你看她鸟过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