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边上的周勋笑道，“是啊，他们都是要下乡去的。”
“帮助国家建设新农村是件好事儿。”
推开车门走下来，李师长不由地叹了口气，“好事儿是好事儿，就是可惜他们这些娃娃的大好青春都要在边远的乡下度过了。”
周勋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匆匆走过的一个戴眼镜姑娘停下脚步反驳道。
“大叔，话可不能这么说，投身祖国建设那是多么光荣的事儿呀。”
“您的思想觉悟还得提高。”
“最美好的年纪就应该做最正确的事儿嘛。”
李师长老脸一红，赶忙抱了抱拳向她道歉。
“小姑娘，你说得没错，我这思想觉悟是得再继续提高提高。”
“哦，对了，我家那臭小子也是赶在这一批下乡去的，没准儿你们还是去一个地儿呢。”
“要不我喊他出来，你们认识认识？”
那姑娘倒也不怯生，拉着同伴就凑了上前。
“好呀，大叔，您喊他出来呗。”
“真要是去一个地儿，大家提前认识认识也挺好。”
李师长大喜，赶忙拉开了吉普车的后座车门。
呼呼的冷风顺着打开的车门钻进里头，胖崽子直接就清醒了过来。
揉了揉眼睛，她格外艰难地坐直身体。
“李爷爷，我们已经到了车站吗？”
点点头轻手轻脚地抱起她，李师长铆足劲儿，一脚就蹬在了流着哈喇子还在酣睡着的李方文身上。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哀嚎，李方文灰头土脸地钻出老吉普。
“爸，你能不能文明点儿呀？君子动口不动手听说过没？”
“我这马上就要离开家为国做贡献去了，您就不能暂时忍一忍，对我的态度好那么一点儿吗？”
皱着眉头揪住他的后脖颈，李师长径直给他提溜到了另一侧。
“姑娘，来来来，这就是我儿子。”
落落大方地笑了笑，那个姑娘刚举起手想要和李方文打个招呼时，她边上的同伴突然尖叫一声，率先就拖着家当冲上了前。
“你是不是姓李，上过电视的那个，对不对？”
“我特别喜欢你说的那几句话。”
“像是知识改变命运，知青点亮农村。”
“还有那句，学习知识是为了更好地建设农村，而不是为了逃离农村。”
“说得简直也太好了吧。”
李方文愣了一下。
他的台词都是照着周勋给的小本本读的，自个儿都忘了说过哪些。
面前这个圆脸姑娘居然还能记着...
挤出个笑脸挠挠头，李方文干咳一声摆出副严肃的表情。
“对，那个就是我。”
“你觉着我说的好是因为那几句话里有我真挚的感情在。”
顿时就变成了星星眼，圆脸姑娘蹲下身一通摸索，最后找到了一本空白的本子。
像是朝圣般双手递到李方文面前，她恳求道，“李知青，你给我签个名儿吧，以后我看到你的名儿就能时刻激励自己了。”
嘴角抽了抽，李方文感觉脸都在发烫。
“那啥，我的字可能不太好看，要不就算了吧。”
那姑娘根本就不信，手依旧伸得笔直。
“哎呀，李知青，你就别谦虚了，都说字如其人，你觉悟既然这么高，字怎么可能会难看嘛。”
实在是拗不过她，李方文一咬牙接过本子和笔，唰唰唰地就写下了自己的大名儿。
“喏，我签好了，还给你。”
那圆脸姑娘很是兴奋地接回本子看了看，只是一眼她的笑容就消失了。
带着些许迟疑，那圆脸姑娘眨巴眨巴眼睛朝着后边招了招手，“舒文，你来帮我看看呗，这是草书吗？”
后边那个叫舒文的姑娘明显要聪明得多。
捂着嘴巴笑了笑，她缓步上前道，“是草书，写得还行。”
圆脸姑娘顿时就松了口气。
“我就说嘛，李知青写的字怎么可能会难看嘛。”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太深奥了。”
“也对，我目前的层次看不懂很正常。”
李方文此刻只想钻到地缝儿里去。
匆忙红着脸朝着那个叫舒文的姑娘点头道了个谢，他转过身想要催促李师长赶紧走，赶紧离开这个尴尬的地儿。
结果李师长没看见，一转身他直接就对上了几十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
这些人有男有女，全都是被那圆脸姑娘给吸引过来的。
此刻看清了李方文的面容，立马就有人冲上了前，看样子比之前圆脸那姑娘还要兴奋。
“李知青，你也给我签个名儿吧。”
“是啊，李知青，马上大家都要天各一方，为祖国建设出力了，你来说几句给大家伙提提劲儿吧。”
李方文一个脑袋两个大，但又耻于在人前露怯，只能讪笑着勉强应付这些狂热的粉丝们。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围着的人越来越多，最后竟是将火车站门口的马路都占去了大半。
被汹涌的人流给挤到了外围，李师长目瞪口呆。
他抱着的胖崽子更是人都麻了。
一大一小两人的脑子里都是同一个想法。
什么时候傻子都能这么受欢迎了？
不科学呀...
揉巴揉巴僵硬的脸蛋，胖崽子忍不住有些唏嘘。
太爷爷说得没错，还真是世风日下。
回头看看正靠在车边抽着烟的周勋，她颇有些无奈地问道，“爸爸，现在该怎么办？我们要找个地儿边吃早饭边等方文叔叔吗？”
掐灭烟头，周勋抬腕看了看表。
“才刚过五点，时间很充足，完全可以找个摊点儿吃碗面什么的。”
“熊熊，你饿了吗？”
胖崽子点点头又摇摇头。
“饿我倒是不饿，主要我就是想离傻子远一点儿。”
周勋哑然失笑，抬手拧了拧她的小脸蛋，然后又将宋彪喊到面前细细地叮嘱了几句。
等到宋彪点点头钻进人群之后，他这才抬脚往前去。
李师长和胖崽子完全是一样的想法，立马就跟上了周勋的脚步。
他们倒是走得轻松，人群中的李方文此刻却是汗流浃背。
围观的这么多人都要他说几句给大家伙提提劲儿，可他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啥。
真真的就是应了那句话，书到用时方恨少，事非经过不知难。
坦然地做了那么多年的学渣，李方文现在却突然有点儿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