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回答。
    大家都在静静地思考李振华的问题。
    讲台上副校长露出了赞许的目光。
    “从文字上看，是清晰了，国家拥有企业的所有权，经营者拥有自主经营权。可是大家想想，所有权和经营权这真的能分开吗？或者说这种分开，有什么实际意义吗？
    要知道，过去经营权和所有权一体的时候，体现的主要特征就是企业工人都是国家的主人，企业经营者代表政府出来管理企业！现在分开之后，经营者不代表政府了，代表的是企业的利益和工人的利益，可以自主生产，自由定价，自主分配。看起来权力很大。
    政府只管国有资产的保值增值，只管分红，不管日常，经营者也有国家干部转变身份为企业管理者。
    可是这样又产生了新的问题。经营者不代表政府了，他代表的是企业利益，可是企业所有权不是他的，他代表得了么？代表广大职工利益？你们信吗？反正我不信！”
    课堂上顿时响起一片善意的笑声。
    十年前说代表职工利益或许还有人信，毕竟那个时候，还有个职工代表大会，可以对厂长经理质询一下，形式上还可以选举和罢免。
    现在实行厂长经理负责制，这些程序几乎都取消了，一切都是上边任命。很多单位，数年都不召开职工大会了，代表个毛啊。
    “所以，这种权力分离的结果，产生的问题就是削弱了所有者对企业的控制力，而经营者又没有新的力量对其进行约束，这就形成了权力真空。
    在这种制度安排下，经营者完全可以为所欲为，而因为他代表的实际只有他自己。所以，欺上瞒下，贪污腐化，疯狂敛财，转移资产几乎会成为必然，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你期望一个守着一座金山的人，不起贪念？不如期望母猪能够爬上树。
    这样产生的后果就是，国家和职工都蒙受巨大损失，得益的只有不受约束的经营者！国有资产的保值增值成为空谈，职工的权益受到严重侵害！”
    “所以，胡同学，你真的觉得你所说的产权清晰，把所有权和经营权分离就是治疗现在国有企业经营顽疾的良方吗？”李振华笑着看向胡莱。
    胡莱：“……”
    大家的目光从李振华的身上转移到胡莱的身上。
    李振华的说法振聋发聩，让人深思。胡莱又会拿什么反驳呢？
    “我不排除有的管理者会起贪心，可能会侵吞企业资产。但是你要相信，广大干部还是好的多，他们一定会克己奉公，严于律己，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胡莱找不到更好的说辞，只好搬来这一套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
    “看来胡同学对我们的教育制度很有信心啊！”李振华笑道，“不过我更相信科学和事实。”
    “事实证明，有约束力比放任自流更好。就像我们小时候上学，如果不是有老师管着，我们可能天天上学迟到。同样能道理，工作之后，没如果不是迟到被扣工资，恐怕也没有几个人按时上班！
    所以，胡同学所说的这些所谓的克己奉公我觉得很冒险，只是一厢情愿！
    人都是自私的动物，一旦没有约束，私欲就会膨胀，一切的良心、纪律、修养都会让步于私利之后！”
    “这…..这，你这是以偏概全！要知道，我们还有权责明确一条，对经营者进行约束！这可以保证经营者不敢贪，不能贪！”胡莱不服输，争辩道。
    “嗯，很好，权责明确！”李振华笑了。
    这明显就是玩文字游戏啊，这所谓的权责明确和过去的厂长经理责任制没有任何的实质区别，就是增加了一堆文字和新名词而已。
    期望这个来限制经营者的欲望？无异于自欺欺人。
    “如果拟订几个不能、不准，这样、那样就可以成功约束经营者，杜绝贪腐，我们就不需要司法机关了。”李振华笑道，
    “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胡同学没有听说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吗？一个人起了贪念，就是再完善的规定，他都有空子可以钻，何况这是一个企业的经营者？没有人比他更熟悉企业，更能找到空子。
    这些年很多落马的厂长经理，相信大家投有所耳闻吧？难道工厂、公司没有规定他们的权利和责任吗？有，肯定有。但是不起作用，或者说不能及时起到应有的作用。最终还是他们还走上了违.法.犯.罪的道路！”
    “嗯，的确是这样，我们那里一个厂长，一人就贪了五十万！”底下的人开始议论。
    “五十万？太少了点吧？我们那一个经理，一年就贪了一百多万，把整个公司都掏空了！”
    “我们那更加离谱，有一个董事长，平时看着非常节俭，每天骑自行车上下班，穿着便宜的工装，谁都以为他是个以为他是个全心全意人民服务的好官。谁知有一晚他家中进了贼，后来警方把盗贼抓住了。盗贼交代，他从这位厂长家中偷了五百万！”
    “切，我们那更狠。物资公司本来一直都是盈利的好单位，很多人争着往里调人。有一天，总经理忽然失踪了。经调查，才发现，他已经全家移民国外。有关部门慌了，赶紧审计公司，发才发现，短短两年，公司竟然莫名其妙亏损了两千万！”
    “是啊，什么现代制度，换汤不换药，还不是老样子。听着好听，屁用没有。什么董事长，总经理，和过去还不是一样。如果说有变化，是比过去更大胆，更贪了！”
    胡莱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在他的认知里，一直认为自己是最正统，最权威，最正确的。觉得只要建立了现代企业制度，就可以解决当下企业中存在的大部分问题。
    可是李振华的理论和学员们的反应，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同学们似乎更加相信李振华的说法，对他的正统理论似乎并不买账！
    “大家不要被他迷惑了。”胡莱赶紧说道，“我们承认有害群之马，人性的确是有贪婪的一面。可是难道就原地踏步，不改革了吗？”
    “李同学，你说这不行那不行，有本事，你拿个解决办法出来啊！”胡莱嘲讽道。
    “对啊，你拿个解决办法出来啊，别光说不练！”几个拥护胡莱的同学开始附和。
    “挑毛病谁不懂？你要真有本事，拿出可行的解决办法来！”
    “对，就算现代企业制度有这样那样的不足，也是一种先进的管理制度，总比什么都不做强！”
    “什么事情都有个过程，难能一蹴而就？在西方，现代企业制度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了，我们刚开始实行，有点问题也是正常的嘛！”
    教室中，拥护胡莱理论的声音又占据了主流。
    “兄弟，情况不妙，赶紧反驳！”黄海涛赶紧催促李振华。
    他知道，有的时候，不管有理无理，气势更加重要。
    只要把对方的气势压下去了，你就占据了一定的优势。相反，放任对方滔滔不绝，自己的气势就弱了，有理都会被旁旁人认为无理。
    “对，李县长，赶紧干他！”这一回，蔡和珅也站在了李振华一边。
    毕竟他也是在基层干起来的，很清楚什么是对的，什么是假的。
    不像胡来之类的人，长期身处高楼暖阁之中，不接地气，对实际情况并不了解，看了几本书，听了一些讲话和汇报，就觉得天下尽在我掌握之中，我就代表正宗和真理。
    “咳咳！”李振华并不着急，他咳嗽了两下，清了清嗓子，才缓缓说道：
    “其实，解决的办法我之前已经说了，就是股份制，私有制或者混合所有制！这才是解决企业出路的正确办法！”
    “呵呵！”
    听到这里，胡莱笑了，讽刺道：“接下来，你是不是说道要建立董事会，监事会，股东大会？”
    李振华面不改色：“是啊。”
    胡莱：“我还以为是什么新鲜玩意！这不是和我们提倡的现代企业制度一样吗？刚刚你还嘲笑我的现代企业制度呢，这么快就打脸了啊？要我说，你这是投降了呢，还是干起了偷盗的勾当，要把我们的研究成果窃为己有？”
    “什么都不是。”李振华淡淡道，“因为我说的董事会、监事会，股东大会和你说的完全不一样，其中有一条，是你的所谓现代企业管理制度完全不具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