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正月的天依旧寒冷。
    夜幕下的宝光殿依旧亮着灯。
    皇帝披着衣服坐在床边，手中拿着折子离得远远的看着。
    一个中年太监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东西。
    他来到皇帝面前，恭敬地说道：“陛下，该吃药了。”
    皇帝扫了他一眼，开口问了问，“席福，你干爹怎么样了？”
    “回陛下，奴婢干爹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席福红着眼睛，声音中带着颤音。
    皇帝双目失神。
    张让在去年就生了一场大病，身体赶不上从前了，年前又染了风寒，已经许久没在他身边了。
    现在都是席福在他身边听用。
    席福是张让众多干儿子中让他最为满意的，十分正直忠心。
    张让跟在他身边将近四十多年。
    如今也到了该走的年纪，他心里还是有些唏嘘。
    他愣神这会儿。
    席福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陛下，这是太医院开的药，您快趁热喝了吧。”
    皇帝的视线落在席福递过来的药碗，伸手接了过来一口喝了。
    “让太医院派太医去给张让看看。
    你回去也给张让说说，朕不许他现在死。”
    席福闻言跪地，双目噙泪，颤声道：“奴婢代他谢陛下隆恩。”
    皇帝神色平淡，将手中的碗放在席福手里举起的托盘中，随即摆了摆手。
    席福悄然离开宝光殿。
    皇帝呆呆地看了旁边的烛火，思绪万千。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就算是帝王，也看不得亲近之人离去。
    翌日。
    席福从内阁为皇帝把折子送来。
    “陛下，好消息。”
    席福手里的托盘中端了几十份折子，人还没到，就忍不住开口。
    皇帝挑眉。
    想比于张让，席福显得没那么稳重。
    席福看见皇帝神色，立马垂下头，恭敬的把折子放到皇帝面前。
    皇帝神色平静的问道：“什么好消息？”
    席福抬头露出憨笑，“奴婢上内阁时正好听见内阁在说秦游在不久前在海上剿灭了一支倭寇。
    秦游和岳骏都上了折子为将士们请功呢！”
    皇帝闻言脸上也是一喜，“把他们俩的折子给朕看看。”
    席福当即把放在最上面的两份折子递到皇帝面前。
    皇帝接过来仔细的看了看，忍不住点头称赞。
    “好好好，不愧是秦游，这天底下也就这小子打仗能赚钱。”
    说罢便拿起桌上的朱笔在两份折子上批红，接着就递给了席福。
    “秦游和岳骏的事朕准了，你把折子拿去内阁传朕的话，让内阁按流程办，不能辜负了有功之臣的心。”
    “好的，奴婢这就去。”
    席福双手接过折子开心的答应，急急忙忙就转身离开。
    皇帝看着他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
    席福要想顶替张让，还需要一些时间磨砺。
    不过他相信张让会替他调教的。
    内阁。
    秦方昂正面色凝重地看向胡岑，“胡老，你年纪也不小了，何必折腾呢。
    朝廷又不是没人去巡视各路，你非要去干这个苦差事。”
    胡岑板着一张臭脸，“你懂什么？老夫就是怕那些后辈震不住地方官吏，怕他们畏首畏尾。
    这事我意已决，你们不要再劝了。”
    秦方昂苦笑。
    王廉忍不住开口道：“胡老，今年科举还需您老监察，巡视各路的事还是交给御史台去做吧！”
    胡岑依旧一脸我意已决的模样。
    内阁其他人面面相觑，都不由得苦笑。
    恰好这个时候席福走了进来。
    “诸位相公，陛下已经批了秦游和岳骏的折子，说让内阁按流程办，不要寒了有功之士的心。”
    秦方昂闻言，带头表态，“麻烦公公回禀陛下，内阁知晓。”
    席福微微躬身，转身正想离开。
    秦方昂叫住了他，“席公公，张总管病情如何了？”
    席福转身叹了一口气，拱手道：“多谢秦向关心，张总管怕是捱不过今年了。”
    内阁众人沉默。
    张让虽然是皇帝身边近侍，但更多充当的是内阁和皇帝之间的润滑剂。
    内阁众人多次承张让的情。
    眼下张让也到了弥留之际，众人不免感叹时光荏苒。
    等席福离开。
    胡岑神色平静地扫视着内阁众人，“巡查各路的事就这么定了，关于科举，你们自己商议吧。”
    秦方昂等人看着胡岑，心里都明白胡岑为何会执意如此。
    就像将军一样马革裹尸。
    胡岑也有自己的一番抱负。
    秦方昂笑道：“胡老都这般说了，我等自然同意。”
    胡岑颔首，抓起一份折子带上老花镜看了起来。
    内阁其他人也纷纷做自己手头上的事。
    ……
    四月初，入夏。
    秦游从杭州走水路下福建路，一路巡视到福州闽县。
    闽县不仅仅是福建路的治所，也是福州的治所。
    这几个月时间，秦游在福建路各地巡查，都没发生什么大事。
    福建路的吏治相比于两浙路，好了许多，因为福建路大多都是山地，宗族观念强，民风上也比较彪悍。
    官府也不敢招惹本地的宗族。
    这一路下来，秦游也见识到了宗族的厉害之处。
    初到闽县闽江边上的码头。
    热辣的太阳无情的炙烤着大地，只看见甲板上空间都扭曲了不少。
    脸晒得黢黑的秦游领着福禄寿等人下了船。
    福建路转运使陈尚仪早早地领着福州知州和闽县县令在码头上候着。
    秦游这一路都没有隐瞒自己的行踪。
    所以他们出现在码头上并不意外。
    “下官福建路转运使陈尚仪恭迎安抚使大驾。”
    陈尚仪看见秦游下船，便打头上前拱手。
    其他人有模有样的跟着行礼。
    秦游扫了一众官吏一眼，笑容和煦的拱手还礼。
    “诸位无需多礼。”
    陈尚仪笑道：“秦大人远道而来，下官已经在城里备下薄酒给大人接风洗尘。”
    秦游摆手，“此事尚且不急，本官正有事情想问你，回你的衙门再说。”
    陈尚仪微微一愣，接着点头笑道：“好好好，大人这边请。”
    他说着，把身体侧开，其他人让开一条路。
    秦游打头，跟着陈尚仪离开。
    他们前脚刚进城，后脚就有倭人打着倭国使者仪仗也进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