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半天不回话，顾容止骨节分明的手微微蜷起，半抵着唇轻咳一声，清澈的双眸漾开些许尴尬。
他正欲开口说些什么，洛云曦却突然抬起手轻点了下他的额头，拉开了二人的距离，看向他的眼神有些复杂。
“顾容止，其实我后悔了……”
“当时就该让那毒药毒傻你。”
顾容止闻言一噎，脸色倏地有些难看。
那双幽邃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她，有些幽怨。
洛云曦刻意回避了他的眼神，起身拿起药碗，“那我先去收拾了。”
顾容止看着她那样，心中有些微涩，他嗯了声，也没再搭腔。
屋内铺满了阳光，透过木窗可以看见院子里各色的菊花盈满枝头，微风袭来，带来了淡淡的桂花香，冲淡了屋内的药味。
“喝粥吗？”
洛云曦的声音让他回过神，她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山药粥，一脸淡然的样子，倒是感觉对刚刚他们的谈话，并不放在心上。
顾容止也不知现在心里是何感受，他睫毛微颤了颤，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伸手接过粥，一言不发地喝了两口。
瞧着他安静不言语的样子，全然不似之前，洛云曦挑了挑眉寻问：“还难受？”
他喝粥的手一顿，想了想，抬眼看着她，竟神使鬼差般的点了头，声音有些闷：“嗯，难受……”
“啧……”
“怎么你年纪不大，中了毒养了这么多天，现在身子还虚成这样，可怜可怜！”
洛云曦嘴上说着嫌弃的话，手上却没闲着，往他身后加了个软垫，方便他喝完粥休息。
顾容止的余光打量着她的侧脸，他们距离在这一刻变得很近，近到可以看到她侧脸细微的绒毛。
她的手腕还缠着绷带，也不知道，她还疼不疼。
突如其来的异样的情绪，让他心里有些不安。
他喉间微动，看向她的眸色愈发幽沉。
洛云曦仿佛有所察觉，侧过眼看他，那双潋滟的眸子里带着纯粹的探寻。
顾容止轻咳一声放下勺子，浓密的睫毛微颤着恰好掩去眼底略略浮起的心虚。
“其实……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大概了。顾容止，那位顾子雍将军，和你有关系吧？”
顾容止听到这名字赫然绷直了身子，眸色有些冷戾。
洛云曦清了清嗓子，继续引入着话题。
“之前我托人查看过当年的文书记载，顾家百余人口尽数被皇帝下令处死，那上面也有顾家幼子顾容徵，据说，当时他的尸身被抛至荒野，一直未曾找到。而你们两个人的名字，只有一字之差。”
顾容止敷衍道:“你不会是想说，他就是我？”
洛云曦抿了抿唇，继续说道:“我是怀疑过。万家出事，接连就是季家，而这一切，肯定是和他们有深仇大恨之人所为。蚀心散明明和百晓阁有关系，可偏偏每次你都有办法证明和你无关。而玄叶的招供，或许也只是你计划的一部分，对吧？”
“我只是一介商人，哪有这本事？让一个无辜之人去顶罪？”
顾容止敷衍的挑了挑唇，眼中却并无笑意。
洛云曦顿时语塞:“这点，我确实还没想通……”
她吐了口气，抬眼去看他的反应，但他的神色却并没有什么太大变化。
顾容止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他说完那句话就闭上了眼，扇形的睫毛轻轻扇动着，透着异样的妖冶。
“不过，顾容止，我看过你腰间的竹叶印记，据说那是顾家独有的标志。”
“还有你手里的扇子，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吗？”
顾容止闻言睁开眼，对上她笃定的眼神，他眉宇间骤然染上了淡淡的阴郁之色，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斑驳的光从窗户外头泄进来，洒在洛云曦长长的睫毛上，就像是晨曦迷雾中的草芽，那双清澈的眼睛带着些许审视的意味，让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你，就这么想听我的故事？”
洛云曦其实也并不想揭人伤疤，她抿了抿唇，不自觉缓了缓神色，犹豫着回答:“如果你不想……”
房内桂花香气随风袅袅飘来，药味也弥散得差不多了。
顾容止不以为然的斜倚在床边，将粥碗搁在木凳上，目光低垂掩盖着情绪，语气平淡回应:“你说这些，不就是为了确认我是这些事背后的始作俑者？”
洛云曦蹙眉反驳道:“我不是那意思……”
“是不是，都不重要了。”
顾容止打断她的话，漆黑的双眸静静的注视着她，修长的手指攥着棉被，叙述起当年往事。
“曾经我以为，我父亲并不喜欢我。”
“从小我体弱，所以父亲总是觉得我无用，在其他孩子识字习武的时候，我却整天只知道抱着竹笛玩乐。那时候，没少被他打骂，我娘每次都很护着我，说我喜爱音律是好事，也没必要像他一样，成天想着打打杀杀，保家卫国。”
“而每次和父亲争吵过后，我房间总是会出现几串糖人，我娘后来才偷偷告诉我，那是他托人买的。”
说到这，顾容止眼尾有些泛红，喉间微动，他抿了抿唇，才继续说了下去。
“那天，我又和父亲争吵了起来，我坐在石阶上闷闷不乐，青叔看见了就想着带我出去游玩买糖人……”
“如果我知道那天会发生那种事，我真的不该和他争吵的。”
“若不是顾子雍通敌，我朝的将领士兵怎么可能会导致饶州城败！”
“这句话，是万程在朝堂之上说的！由于他一直和我父亲不和，所以他单方面的指控皇帝当初并没有相信，但是青叔后面和我说，季渊，我父亲的至交好友，也附和了他的说法……”
“想我父亲一生保家卫国，到头来，却被奸人所陷害，最后落得个通敌叛国的罪名！顾家满门忠良，到头却因为那几封通敌信件和那些搜出来银两，就被定了罪。听起来何其可笑，又何其可悲！”
顾容止说完由于情绪激动，一边低咳一边冷笑，眼尾那抹红更甚，他闭眼深吸了口气，尽量压下心中的恨意，眉眼之间全都是阴鸷冷厉。
“最后，人证物证俱在。”
“而顾家，也在一夜之间，满门覆灭……”
说完，顾容止闭上了眼。
再睁开眼时，他捂住嘴低咳一声，脸色愈发苍白，他抬眼望着洛云曦，语气低沉却带着一股狠厉。
“所以你说……”
“他们到底该不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