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黎初神色呆滞地站在一旁，白色的羽绒服跟藕粉色的针织裙上布满刺目的红色。
    那是颜堇琛的血。
    垂在双侧本就微微发抖的手在听见吴铭的话后，反而止住了颤抖。
    段家...
    想到段茉儿发来的短信，嵇黎初一瞬攥拳，心里那股愧疚以极快的速度滋长。
    原来都是因为自己。
    如果不是她，颜堇琛不会跟段家针锋相对，今天的事也就不会发生。
    躺在里面生死未卜的颜堇琛是被她连累的......
    眼底杀意滔天的秦天在听见吴铭的回答后，一秒钟都没犹豫转身欲走。
    吴铭一把拉住他，“你要干什么？琛哥还没出来，你别乱来！”
    秦天脸上的杀气让吴铭都为之一顿，“我已经让人去查了，你先别急。”
    小声的劝慰起不到丁点作用，秦天咬牙切齿：“放手！”
    吴铭睫毛一颤，他太知道秦天此刻的神情意味着什么，更加不敢松手，“段家上头还有个段敬昌，你要现在动手我们有理都变没理了。”
    秦天目光决然，看不出丝毫松动。
    吴铭只得再道：“一切等琛哥出来，你别冲动！”
    他不知道能不能劝动秦天，总之拽住秦天的手是一点也不敢放。
    正当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吴铭手机响了。
    烦躁地接起电话，还没出声，就听得那头急切说道 ：“铭哥，段茉儿被段国松送去机场了，要不要拦下来？”
    吴铭一愣，这不打自招的举动干什么还浪费时间去查？
    秦天离得近，自然也听到了电话里说的什么，脸色愈发阴沉，朝着愣神的吴铭就是一拳。
    吴铭本能闪躲，等到站稳，秦天已经在两米开外了。
    低声怒骂，“把人看好，秦天过去了！”
    挂断电话，吴铭气得一脚踢墙，拦不住秦天也不能帮颜堇琛分担危险，一股无能为力的挫败感迅速将他笼罩。
    裴竹跟梁蔚心赶到医院的时候，手术仍在继续，两人脸上的慌张肉眼可见，特别是在见着一身血的嵇黎初的时候，心跳都好像骤然一停。
    “现在情况怎么样？”
    裴竹来到嵇黎初身边，眼含担忧地看着她。
    嵇黎初木然地摇了摇头，转而看向神色凝重的梁蔚心，声音压抑道：“阿姨，对不起...”
    梁蔚心上前握住她的手，其实两个人的手都是冰凉一片，可嵇黎初就是瞬间感觉到一股暖流在身上流动，特别是梁蔚心接下来说的话，更是让她一直隐忍的情绪霎时败得溃不成军。
    “来的路上我都听说了，这事儿不怪你，别自责。”
    嵇黎初声音低到近乎嘶哑，“颜堇琛是替我挡的枪，如果不是我，他不会躺在这里的。”
    梁蔚心顿了几秒，“比起让你受伤，我想他宁愿自己躺在手术台上，这是他心甘情愿的选择，谁也没逼他，初初，你不要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阿姨不会怪你，阿琛更不想你愧疚。”
    从出事到现在，嵇黎初在脑子里想过无数种可能，梁蔚心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态度，是责怪还是厌烦，又或是忽视。
    她独独没想过会是这样一种说辞。
    至始至终吴铭都没跟她说过一句话，秦天来了也是当没看见她，她知道他们是在怪她，也觉得这样的态度才是应该的。
    可梁蔚心一句不责怪，一句比起你受伤，颜堇琛宁愿是他自己躺在手术台上，嵇黎初的崩溃来得猝不及防。
    她紧抿唇瓣抱紧梁蔚心，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唯有在混杂着各种情绪的啜泣轻唤一声‘阿姨’。
    裴竹跟吴铭看着这一幕，皆是不同程度地红了眼眶。
    颜堇琛是在梁蔚心到后的一个半小时出来的，医生不等众人问，直接说道：“子弹取出来了，没有生命危险。”
    所有人提着的心终于落到肚子里。
    回到病房，伴随着仪器发出滴滴的声音，梁蔚心的手机响了又响，不过她都像是没听见一般，眼神温柔地看着床上的颜堇琛。
    终于在一声短信提示音过后，她淡淡瞥了一眼手机屏幕，在电话再次打进来的时候，平静接了起来。
    梁蔚心没有急着说话，三五秒后，才听得她语气极淡应道：“我儿子中了三枪躺在医院，你现在才来说这些会不会太晚了？”
    电话那头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梁蔚心的声音始终不冷不热，“不用解释，不管是冲谁结果都一样，你就是把电话打到我爸那里也改变不了什么，没别的事不要再打过来了。”
    梁蔚心说完就淡定地挂了电话，看着眼神无波无澜，甚至略微木讷的嵇黎初，她轻声说道：“初初，阿琛一时半会儿醒不了，阿姨在这儿看着，让裴竹先带你去换身衣服。”
    嵇黎初慢半拍回视，下意识垂眸看了看，声音低低地说了声好。
    裴竹心里了然，梁蔚心肯定要跟吴铭吩咐什么，带着嵇黎初下了楼。
    坐在车上，裴竹看着一言不发的嵇黎初，心里百感交集，“别担心，医生说了没事。”
    嵇黎初的手上还沾着颜堇琛的血，那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忽的刺激到她的泪腺，想到颜堇琛苍白的脸，想到他没有任何犹豫将自己护在怀里，眼泪根本就不受控制。
    “竹子，是我连累了他，今天那人是冲我来的...”
    裴竹拧紧眉头，“不是你连累了他，他只是做了不让自己后悔的决定，今天要是你躺在这儿，我估计这会儿京州已经变天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嵇黎初也没法再刻意忽略她不愿意承认的某种可能。
    裴竹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说：“我先送你回去换衣服...老颜跟你对我来说都是重要的人，有些事我没法在中间传话，阿黎，有时候逃避是不能解决问题的，有些话能早点说清楚就早点说清楚，这样对你们两个都好。”
    颜堇琛爱得小心翼翼，嵇黎初在他的迷魂阵里找不到方向，这两人又是一个比一个轴，裴竹这个共同好友在旁边看着，煎熬一点也不比他俩少。
    嵇黎初原本就一团乱的思绪在听完裴竹的话后更加理不清，她沉默半晌没说话，一直到望初山，早上的一幕幕重新在脑海里蹦出来，她的心猛地被撕裂成了两半。
    有些事是躲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