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双熟悉的呆滞的灰色眼眸,江醉鼻尖一酸。
他嘴里啧了一声,艰难的将手背挡在眼皮上,狠狠的抿了抿嘴,声音带着忍疼的轻哑和哽咽,语气凶巴巴的:
“你他妈还醒过来干什么?!你睡啊!谁能睡过你啊!妈的,你他妈别碰我!我不要你了!”
凶巴巴的语气,让人心寒的言语,轻撇着的嘴。
这些迹象,无一例外,都在透露着江醉此刻的烦躁。
可是他明明是在骂人,他的声音却带着些许哽咽,脑袋还紧紧的抵在那让他感到烦躁的人身上。
烦躁和难过同时出现在他的身上。
他是一个矛盾的结合体。
江醉此时就像是一个刚刚成年的小刺猬一样,脾气暴躁,易暴易怒。
在他难过的时候,他会蜷缩成一团,露出自己最坚硬的尖刺,用来刺伤那些让他感到烦躁的人。
可是他却也有最柔软的一面。
他刚刚明明做了那么多。
身上带着几乎可以躺进重症监护室的伤,还咬着牙,挺着身上足以让人昏厥过去的疼痛。
一点一点的清理着小怪物体内那些糊成一团的东西。
而在清理完小怪物胸膛里的那些东西之后。
他还一直忍着疼痛叫着小怪物,就怕他是真的死亡。
他叫了好久,好久。
久到他身体发寒,四肢冰凉。
可是眼前的人依旧没醒。
江醉讨厌离别。
但是他更讨厌亲人、朋友在自己身边死去,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江醉在那一瞬间脑子里面一片空白,他直愣愣的看着无声无息的躺在自己旁边的小怪物。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小怪物死了。
他把小怪物害死了。
他再一次的害死了自己最亲近的人。
他真的是个灾星。
就这么想着想着,眼泪突然从眼眶里掉落。
人真的很奇怪,一旦流眼泪,眼泪就真的止个不停。
江醉呆愣愣的看着小怪物,泪珠大颗大颗的从眼眶里滚落。
他哭得无声无息。
真的很奇怪。
明明他跟小怪物认识的时间加在一起还没有一整天。
可是为什么这么难过呢。
鼻子好酸啊。
胃好疼啊。
他真的,很讨厌离别。
江醉泪落的无声无息。
他把头紧紧地埋在小怪物的脖颈处,从背面看,根本看不出他在哭。
他的声音很平静。
让人感觉不到他的悲伤。
只感觉到他的麻木。
他就这么一点一点的跟小怪物说着话。
可是越说他就越委屈。
越说他都越难过。
眼泪真的控制不住的从眼眶里往下流。
他的声音逐渐哽咽。
他吸着气,难过的身子蜷缩成了一团。
明明说好了要一起去热闹的地方生活的。
为什么你不守约定?
为什么又丢下我一个人?
我真的是灾星吗?
我真的……很让人讨厌吗?
眼眶里的眼泪如断线一样啪嗒啪嗒的往下落。
江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突如其来的暴躁,突如其来的委屈。
他一点一点的跟旁边的人说着。
尽管知道旁边的人可能听不到。
但是他还是一点一点的诉说着。
越说越激动。
越说越难过。
直到最后。
他说出了一句被委屈和难过冲破情绪的话。
“你们都不要我,我也不要你们了。”
“你骗我,你个小骗子,我讨厌你,我不要你了!”
本是委屈气急的话,却没成想,身边的人,竟然有了回应。
江醉把手背挡在眼睛上,挡住自己泛红的眼睛。
他用另一只手推搡着小怪物,语气凶,又带着委屈:
“你他妈还醒过来干嘛啊?你睡啊你!”
“你别他妈搭理我!老子不要你了!你给我走!”
“不是不搭理我吗,老子也不搭理你了,你走!别他妈碰我!”
“你别……他妈碰我。”
气急的呜咽被哽咽代替,江醉再也忍不住了。
他狠狠的一抹眼睛,整个人直接压在了小怪物身上,攥着手就给了他一拳。
突如其来的攻击,让小怪物整个人一懵,然后被江醉压倒在地上。
他茫然的看着江醉,感受到落在脸上微热的湿润时。
他转了转灰色的眼眸,伸长胳膊,本能的去给江醉擦泪。
“啪——”
青灰色的手掌被拍开。
在这安静的黑夜里,发出一道清脆响亮的声响。
江醉坐在小怪物的腰上,手放在他的身侧。
因为他垂着头,脑后的头发飘落在身前,挡住了他的脸,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但是小怪物却能感觉到他的光在难过。
温热的泪珠大颗大颗的滴落到他的身上,脸上。
被泪水接触过的皮肤有些烫。
小怪物睫毛颤了颤,他看向自己被拍开的手,发现手上面沾满了污垢。
怪物不懂太多。
但是他知道,自己的光,不喜欢脏污。
就这么慢吞吞的想着,小怪物把手上的脏污在裤子上蹭了蹭,然后又对着自己的光伸出了手。
“啪——”
手再次被拍开。
小怪物不恼,他看了看自己依旧还是有些脏的手,又在裤子上擦了擦。
就这么来回折腾了两三次。
江醉哭的鼻涕泡都出来了,他看着身下呆呆傻傻的小怪物,嘴里骂了一声,气的伸手掐了掐他的脸:
“你是白痴吗?你没看到我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你倒是哄哄我啊,你光给我擦泪儿有什么用啊?!”
“你个小呆瓜!我认识你真的是——!”
江醉嘴里的话一噎,他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那用手擦拭着他脸上泪水的人。
一时心里的千言万语,只化成了一句话:
“靠!你个小呆瓜!”
江醉嘴里骂了一声,骂着骂着,不知道怎的,他忽然就笑了。
不是那种恶劣的笑,也不是那种疯批和不屑的笑。
就只是单纯的笑,单纯的被逗笑。
他一边哭、一边骂、还一边笑,整个人就像是个疯子似的。
他骑在小怪物的腰上,没好气的拍了拍他的胸膛,口中笑骂道:
“老子真的是服了你了,你说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种人啊?啊,你是白痴吗?!”
“那看人家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你不知道哄哄,你光伸着胳膊给人家擦泪,有什么用啊?!人家能止住哭吗?!”
事实证明,能止住。
江醉现在脸上的泪儿就止住了。
只是他的身体还因为哭的太久,有些本能的抽缀。
小怪物被江醉压着身体骂了好一会。
但是他不仅一点难过的情绪都没有,反而还很开心的眯眯眼。
他看着他那温暖的光,捏着自己的脸,噼里啪啦的给自己一顿骂,一副张牙舞爪的厉害模样。
不知怎的,或许是情不自禁。
也或许是习惯性的模仿江醉。
他抬起头,轻轻的鼻尖蹭了蹭,那正对着自己骂骂咧咧的,跟个炸了毛的猫儿一样的江醉。
江醉:“……”未说完的脏话,憋回去喉咙里。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那微垂着眼睛,用鼻尖轻蹭着自己的小怪物,嘴里深深的吸了口气。
而后一巴掌呼在了那张腐烂的只剩下一半的帅脸上。
口中冷酷无情的道:
“别他妈撒娇,尸液蹭我一脸。”
脸上被呼了一巴掌的小怪物:“……”
他睫毛颤了颤,望着江醉的神情是茫然无措的,鼻尖还在和他轻轻贴着,但是动作却僵硬的一动不动。
活像一个喜欢和别人贴贴的小水獭,在跟别人贴贴的时候突然被那人给骂了一顿。
然后小水獭就此不敢乱动,一脸无辜又可怜的看着他,嘴角微瘪,委屈巴巴的。
“……”
对上那双懵懂迟钝的灰色大眼睛,江醉感觉自己仅有的那点良心受到了一万点谴责。
他扯了扯嘴角,一脸烦躁的掐着小怪物的下巴和他蹭着鼻尖,口中骂骂咧咧的说:
“贴贴贴!我他妈的就是个苍蝇贴,我贴死你!”
同样是被骂了一顿,但是小怪物这次却开心的弯弯眼,手搭在江醉的腰上,和他亲亲密密的蹭着鼻尖。
“嘶——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