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壁上的挂钟不紧不慢的走着，静音后的指针像老式的黑白电影，带着无声哑剧的滑稽幽默，周而复始的顺着中心轴绕圈。
    苦笑之后，宋晋远重拾心情，努力在脸上堆出笑容：“没关系，不着急，你醒来了就好，你以后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慢慢恢复。”
    宋嘉仪点头，轻轻“嗯”了一声，便不说话了。
    宋晋远环顾了一圈室内的环境，在不远处的零食货架上停住了。
    除了第一排的水果蜜饯，剩下的货架里空空如也。
    “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或者有什么想要的？爸爸马上派人给你送来。”
    他一脸平静的说道。
    宋嘉仪摇了摇头，随即将头低了下来。
    面对宋晋远的热情她还有些羞涩。
    回应吧，她脑中全无应对方法，不回应吧，又似乎显得不够礼貌。
    此刻她就像一个重新洗牌的玩家，带着全然未知的心态，忐忑摸索，忐忑过河。
    未知的太多，如果当作一次全新开始，大约也不算太坏。
    相较于一个对已知境况不太满意的人，她拥有领先重置权。
    至于是不是自己想要的，她不记得了。
    她也没法子记得。
    她伸手拾起胸前黄黑相间的头发：“我……我想收拾一下头发。”
    她在病床上躺了太久，新长出的黑发与原本染色的黄发已然分层，瞧着有些违和。
    而且她总觉得，自己并不适合这种颜色。
    也不知自己之前为什么会染这样的颜色。
    断层的记忆使得她的推想颇为受限，大部分关于自己的回想都止于片面，而且想多了容易脑子疼。
    她这几天已经吃足了头疼的亏。
    宋嘉仪用力摇了摇头，将胡思乱想止住了。
    宋晋远的脸上浮起温和的笑容：“倒是爸爸疏忽了，我们嘉仪一向最爱漂亮的。”
    他立刻打了个电话：“张秘书，你赶紧给我安排一个最好的发型师过来，给嘉仪重新做一下发型！”
    挂了电话，他又柔声道：“还有什么其他想要的吗？”
    宋嘉仪垂下眼帘，脸上带着腼腆的笑容，似乎是在努力思考。
    随后，她抬起头，微微一笑：“爸爸，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这一笑仿佛春风拂过九州，雨水滋润田地。哪怕冰山瞧见了，也会马上融化。
    宋晋远不由得呆住了。
    他晓得自家闺女一向是好看的。
    宋家有女初长成，自幼便是倾国又倾城。
    但是从未对他展露过笑颜。
    因为他和宋嘉仪的关系并不好。
    回想起来，这么多年，宋嘉仪对他笑，这是第一次。
    让他如何能够不感慨呢？
    过了许久，他才擦了擦眼睛，缓缓说道：“你放心，爸爸一定尽快让你回家！”
    宋晋远的效率果然惊人。
    两天后，宋晋远亲自来接宋嘉仪出院。
    黑色的头发乖巧拢于耳后，新剪的刘海衬的一张脸愈发甜美可爱。宋嘉仪一身白色洋装，安静坐在轮椅上。
    卧床太久，昔日的婴儿肥已然消失殆尽，小巧的瓜子脸庞轮廓尽现，倒显得眼睛更大了。
    宋嘉仪低下头，任由宋晋远为自己带上帽子，素净的脸庞上，充满了对未知世界的向往。
    江明跃站在病房门口，一脸平静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他其实并不赞成宋嘉仪现在出院。
    虽说宋嘉仪身体上的机能恢复的差不多了，但大脑里的状况尚未可知。
    后续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他也无法预料。
    一切都是未知数。
    就这么唐突的放她出院，确实是草率了。
    然而当他一个电话打到国内，电话那边的人听完他的担忧之后并未多言，只是一脸平静的说道：“那便放她出院吧！”
    他愕然之下，甚至忘记了问一下原因。
    当然，他也知道，那位不喜欢解释。
    思及此处，江明跃忍不住摸了摸下巴，将自己理不清的思绪掐断了。
    不管他如何想，这位在他的病房盘旋了十个月之久的新韵大小姐，总归是出院了。
    他推了推眼镜，静静打量着那位万众瞩目的大小姐。
    宋嘉仪除了常年卧床导致的消瘦，精神头倒是一等一的好，眼睛里的光芒比正常人还要明亮。
    嘴角随便一扯，泛起的笑容竟然看得前来接应的随行保镖呆了一呆。
    江明跃原本平静的面容不由得浮起一个略微复杂的表情来。
    戴好帽子之后，宋晋远又接过张秘书递来的围巾，郑重替宋嘉仪围上了。
    宋嘉仪一言不发任由他摆弄了。
    她半扭着脸，脸颊红扑扑的。
    “爸爸，外面现在有那么冷吗？”
    她带着羞赧的面容和温柔的语调令宋晋远倍觉温暖。
    听得站在身后的张秘书都愣了一下，不由得纳闷失忆是如何同转了性画上等号的。
    大小姐要是这么说话，怕是要星星，宋董也会给她摘下来，没准还会顺带替她摘一只月亮。
    宋嘉仪脾气如何，他再清楚不过。
    眼前这位宋大小姐简直是脱胎换骨，打碎重生了。
    失忆这事儿，难道还能一并将脾气也失去了？
    张秘书百思不得其解。
    宋晋远半蹲下身，目光平视宋嘉仪，温声说道：“不冷，爸爸只是不想你冻着，你毕竟在病床上躺了那么久。”
    说着抿嘴一笑：“也算得上是——温室里的花朵。”
    宋嘉仪半掩着口，被这样的说法逗得偷偷笑了起来。
    睫毛轻颤，眼睛里仿佛有流萤飞火，无比绚烂。
    宋晋远笑着直起腰，从张秘书手里接过一大束精心包装过的向日葵，递到宋嘉仪怀里来：“给你的出院礼物。”
    说着转过身，指了指外头高悬的太阳：“向阳花开，向阳而生，宝贝女儿，出院快乐！”
    宋嘉仪看了眼怀里的大束向日葵，好看的眉眼里堆满了喜悦：“谢谢爸爸！”
    一回生，二回熟，她现在喊爸爸是越发熟练了。
    瞧着二人要走了。江明跃快步上前，对宋晋远低声嘱咐了几句。
    又转过头，对轮椅上的人说道：“宋小姐，你现在身体机能才刚刚恢复，万事都不可操之过急，无论是吃食、运动、还是休息，都需要精心搭配，一点一点的落实。”
    宋嘉仪安静的听着，幽深的眸子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似乎对他说的一切都感到新鲜且好奇。
    江明跃又道：“你的记忆还没有恢复，所以仍然需要定期到医院复诊，以后每周三，记得来复诊。”
    亮晶晶的眼睛眨了眨，随后用力点了点头。
    “好的，江医生，谢谢您一直以来的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