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欲饮桂花同载酒
作者:曦蓬堂主   晚清古董之墓靴风云最新章节     
    老板娘笑着给六爷倒了一杯茶,坐在了六爷前面,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六爷喝了一口茶,他拿起了带来的酒葫芦。酒葫芦很精致,看样子用了好多年,葫芦上出了红红的厚厚包浆……
    他再也没有喝茶,而是不时的抿几口葫芦里的酒,偶尔,看看窗外……
    这是他的多年习惯。
    老板娘很惊奇,这大早上的,这个客人好怪异,点了茶,却喝自己带来的酒。
    她对六爷记忆深刻,这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以前经常来茶楼喝茶议事,虽然不知道他们谈论的是什么事情,总感觉神神秘秘……
    她哪里知道就是这个清瘦的中年人,谋害死了隔壁曹州的知府,又刚干残了老毛子。
    “我从俄国回来,要去两广,要去南海,要出国,不知道多久回来……”
    “哦,要去那么远?”
    老板娘笑着问道。
    她并没有感觉到太诧异,毕竟,她见过的客人无数,什么样的奇怪客人都有。
    “是很远,也要很久回来,这不,路过了滕州,看看你,喝一杯茶……”
    “可是,你没有喝茶,你喝的是酒……”
    六爷抬头看了一眼这个老板娘,她四十多岁,面貌姣好,保养得当,穿着中式绸缎衣衫,一脸笑意。
    六爷的眼睛有瘆人毛,尤其往上一翻眼皮,杀气逼人,他很少直视别人。
    今天,他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就低下头,拿起了酒葫芦……
    老板娘一直觉得这个客人怪怪的,很神秘,不怒自威,交往又很随和,就是喜欢发呆……
    曾经,她看着他,从天亮喝到天黑,坐在这里,一盏茶喝到无味……
    那天,老板娘要给添茶换水,他也不让。她不知道,那一刻,这个中年男人喝的不是茶,喝的是过去……
    六爷拿起酒葫芦抿了一口酒,把酒葫芦放在桌子上。
    老板娘拿起这个酒葫芦,仔细看了看,葫芦很精致……
    不大的酒葫芦六寸来高,酒红色的包浆,看出来经常被摩擦,感觉用了很多年了……
    黄金镶嵌包裹的琥珀盖子,非常精致。
    琥珀盖子是上等的亿万年琥珀做成,黄金包裹,刻着精致的花纹,闪闪发光。
    绳子是虎皮搓成的细绳子,葫芦上刻着几个字……
    老板娘仔细一看上面的字,很犀利的刀法刻的一句诗: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老板娘放下了葫芦,这个葫芦精致又名贵,不是谁都会用黄金做个酒葫芦盖子,看这句诗词也是出自这个中年人之手刻的……
    欲买桂花同载酒……
    这个人的酒里,究竟藏着多少过去?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好奇……
    六爷,说道:“在这里,喝了好多次茶,我是喜欢喝酒的。
    酒,越喝越热,茶越喝越冷,我怕冷,可是,我还是喜欢来这里喝茶……”
    老板娘一笑,说道:“怎么会呢?心要是热,凉水也不冰人。
    心要冷了,暖酒也让人瑟瑟发抖。
    冷暖在心,不在酒和茶……”
    六爷一愣,他觉得这句话很有哲理……
    他看了一眼这个老板娘,没有做声……
    店里来了客人,老板娘去招呼别的客人了,六爷自斟自饮……
    不一会儿,一葫芦酒被他喝光了……
    他拿起茶杯,茶水有些凉了,可是,他今天喝的凉茶感觉并不冷,六爷想着老板娘说的几句话,好像是那么回事儿……
    难道这些年,是自己心里扎了一根刺,自己无法解脱,自己放不下过去?
    十年,他没有碰过女人了,他看着走来走去的那个老板娘的腰,居然,多瞟了几眼……
    这些行为,在六爷身上是几乎不会发生的事。他一身正气,从不去勾栏风月场所,也从不看哪个女人漂亮见色起意,都不会多看一眼。
    可是,今天,他心中忽然对一个中年妇人有了绮念……
    不过也不过一瞬间的事,他收摄心神,看着窗外的街道,看了一眼高高的太阳,要走了……
    老板娘不忙了,又走过来坐下,她只是觉得这个客人今天怪怪的。
    还有,她也想和这个客人多说几句话……
    六爷把茶钱先付掉了,老板娘收下茶钱,又泡了一壶龙井,说道:
    “这是喝明前茶的季节,送你一壶茶……
    要去海外了,即使海外有明前龙井,路途遥远,茶运到那里也不新鲜……”
    “谢谢了。”
    “西出阳关无故人,你这是去番邦海外,那里暑湿疫瘴,水土不服,自己要多留心……”
    “谢谢关心,我会留意……”
    六爷心中一热,鼻子一酸,差点眼泪流下来……
    他十六岁就是孤儿,自己在大山里生活两年,下山复仇差点死掉。后来娶了妻子,婚后并不如意……
    他的妻子几乎没有这样关心他过。
    六爷有很多朋友和兄弟……
    可是,六爷是这些人的大哥和依靠,他要照顾好所有的朋友,他几乎就没有在朋友们面前显示过太多喜怒哀乐……
    如果要说有人关心过他,可能也就是老李和他并肩死战过,老李年纪也大一些,老李懂得他一些内心。
    今天,一个路人女子说了一句关心的话,他瞬间心潮翻滚……
    他很感动。
    六爷喝了一杯龙井茶,从脖子上摘下一个西周七璜联珠组玉佩。
    这个西周七璜联珠组玉佩饰以白色玉璜为主体,复以红、蓝,紫色珠、管点缀其间,很漂亮,长长一串……
    六爷放在桌子上……
    在西周时候,当时工匠已经熟练掌握了切、磋、琢、磨等玉器的加工技术,玉器器物表面抛光整修,柔润细腻……
    “这个很适合女人佩戴。”
    六爷说道。
    他说的没错,即使现在,西周组佩也是非常适合女人佩戴的名贵颈饰,价值不菲。
    据《礼记·玉藻》记载:“天子佩白玉而玄组级,公侯玄玉而朱组……”
    就是说周天子佩白色玉璜,用黑色丝带系之;诸侯国君似青玉,用红色丝带系之。
    记载中对大夫、世子、士的玉颜色、质地、系玉丝带等,也都有详细规定。
    今天,六爷把这串玉璜送给了这个茶楼老板娘……
    老板娘拿起这串玉璜,仔细看了看,她并不懂这是什么,只是感觉很好看。
    但是看玉是新疆和田白玉,珠子也珠光宝气,觉得非寻常之物,她坚持不收。
    六爷说道:“收下吧!留个纪念。
    不值钱……
    这是西周王侯佩戴之物,难得一套完整。”
    老板娘很吃惊,这是西周王侯佩戴之物,还不值钱?
    她戴在脖子上试了试,大小居然很合适,红色的玛瑙珠,白色的和田玉璜,小珠子连接,有紫色水晶,还有蓝色琉璃……
    这个西周七璜联珠组玉佩,由七件大小递增的玉璜由上到下,由小到大依次递增,各璜之间以左右对称的双排两行玛瑙,与琉璃串珠连缀而成,很好看。
    老板娘看这颜色搭配,还是珠玉质感,都惊艳异常,古朴尊贵……
    她不知道,这套玉璜组佩,六爷佩戴了三十年了,从没离身……
    这是六爷父亲那次山上挖的,也是因为这次挖宝,分赃问题,六爷父亲和黄大户的儿子结了仇被害……
    这是他父亲给留下的遗物……
    今天,六爷送给了这个不知道名字的茶楼老板娘,一个生命中的过客……
    六爷打算再也不会来到滕州府喝茶了,他把一切埋在心里,送给了这个老板娘一件自己从少年时候一直带着的玉璜……
    因为这个老板娘让他温暖过。
    六爷微醺的看着窗外,新的一年来了,春暖花开了。
    人生真快,鬓边已生华发,时光白驹过隙。
    他拿起酒葫芦,站起来对着老板娘微笑了一下,出门骑马走了……
    老板娘手里拿着六爷送她的那串西周玉璜,站在茶楼门前有点发呆……
    她好像隐隐感觉到了什么。
    看着六爷的背影,滕州府的石板路上马蹄哒哒策马而去!
    那天,古道上阳光昏黄。
    欲饮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