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煜诚实道:“死是死不了，但是可能要借你的轮椅一用。”
    慕湮的轮椅，是南煜亲手改的。
    还有古墓里的一些设施，他都改造成舒适便捷的样子方便生活。
    那是整整十年啊，比寻常夫妻七年之痒还要长的相伴。
    南煜对自己下了狠手，疗伤加拓经脉，最多半个月就能完成，他没有太多时间能浪费。
    代价就是需要瘫一段时间，至于疼痛就不用提了，那是最不用拿出来说的。
    每一个用腿走路的鲛人，都是被活生生用刀子劈分出来的双腿，忍痛是每一个复国军战士的必修课。
    慕湮推过来轮椅，她的伤痊愈，不怎么用得上轮椅。没想到现在这个鲛人却需要这东西，两个人的状况完全对调了一番。
    坐轮椅的感觉熟悉又陌生，曾经装过那么长时间的残废，想不到如今是真的残废，世事无常在这件事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南煜自己控制着轮椅前行转向，几下就找到手感，他对慕湮道:“我看看你的伤。”
    慕湮把手递过去。
    鲛人冰凉的手指搭在她脉上，半晌不动。
    伤是好了，但为何她体内有一股未知的力量？
    短命之相……
    南煜道:“你还是少动武吧。”
    谈到此事，慕湮只是微笑道:“听见他们的哀求和哭声，怎能袖手旁观。剑圣之剑，为天下人而拔。”
    “你亦是天下人之一，不为你自己想想吗？”
    “我活得够久了，能护一方安宁，总比悄无声息死在这古墓里要好吧。”
    慕湮能保持在三十余岁的外貌，是因为她常年用灭字诀沉睡。
    南煜目光扫过药台，继续挑药材入口，长寿种族最不缺时间，他完全可以等着身体和力量完美融合。
    明明是个冷血的鲛人，然而复仇之火从他心中从里往外燃烧。
    新一轮的拓脉之痛，南煜靠在椅背上，继续和慕湮说话:“我这次还杀了一个人，与你有关。”
    慕湮的认识的旧人早就不存在于世了，她想了想，迟疑着问道:“……那个孩子？”
    冰族少年，云焕。
    “他加入征天军团，是沧流帝国的破军少将，你的眼光真的不错。”
    讥讽的语气让慕湮这个迟钝的人忍不住发笑。
    慕湮道:“我这一生，唯一看准的人大概就是你了吧。”
    五年影守看不清夏语冰。以为是纯正良善的冰族少年，同样看走眼。
    南煜否认道:“你看错了，我反复无常。”他抓着轮椅的扶手两侧，强忍住疼痛。
    不想让慕湮看到他狼狈的一面。他道:“你先出去吧，我要动毒药，别误伤你。”
    慕湮扫过他领口，那里已经被冷汗浸透，但是她知道鲛人的性子，太过要强。
    “好，我在外面，有需要叫我。”慕湮放下药室的机关门，阻隔内外视线。
    五天。
    十天。
    半个月。
    慕湮终于忍不住打开机关，然后……她看见了终生难忘的一幕。
    血人。
    她差点以为这个鲛人已经死了，但是探他鼻息，还有微弱的气流。
    鲛人的肌肤都是崩裂的口子，慕湮不知道该怎么碰他，似乎下一刻他就要散了。
    慕湮伸出手，即将碰到鲛人的一刻，南煜忽然睁开眼睛，碧色眼眸中是狠厉的杀气。
    但是在看到慕湮的时候杀气散去了，他断断续续挤出来一句话:“把我……丢进暗河……”
    慕湮望着陷入昏迷的鲛人，眼神剧烈挣扎。
    纤细的手指颤抖不停，慢慢拉下鲛人的甲胄，曾经困惑的问题有了答案。
    暗河，血色在水底晕开。
    南煜清醒过来，感受体内灵力涌动，七成！
    真是意外的惊喜，他高估了鲛人身体的承受力，好在撑过来了，一切都是值得的。
    南煜爬上岸的瞬间，身上的水汽蒸发，他走回古墓，慕湮怀里抱着一只蓝狐发呆。
    蓝狐瞪着黑漆漆的眼睛看着来人，忽然哼叫一声。
    小蓝扑到南煜手上，顺着手臂爬到他肩膀上，毛茸茸的脑袋轻蹭着他耳朵。
    南煜逗着狐狸，笑容满面。
    这期间，慕湮一直用审视的目光望着他，仔细探究，竟还有一些惊慌和茫然。
    “你要找什么东西，需要我帮忙？”
    听到慕湮的问话，南煜笑道:“不用了，我可以自己找。”有七成灵力，他完全可以用术法和如意珠相互感应。
    慕湮问出第二句话:“你和谁动手，伤成这样，那个巫彭？”
    “嗯，他已经死了。”
    慕湮和巫彭交过手，深知那个沧流元帅的实力，她心里的慌张越来越多。
    南煜逗完狐狸，把小蓝放到地上，对慕湮道:“我走了啊。”
    慕湮道:“等等，你的伤……”她看着面前这个神采奕奕的鲛人，无法想象他不久前还是个血人。
    南煜走到慕湮面前，对着她伸出掌心。
    慕湮慢慢抬起手腕，下一刻，她的手被鲛人的手整个包住。
    “你的手！”慕湮翻过他的手掌，她没有感觉错，那不是鲛人该有的温度！
    南煜笑吟吟道:“不用担心，我用秘法，把鲛人的体质变成半人了。”
    这也是他恢复七成灵力的原因。
    “这样奇迹，你付出什么了？”
    南煜轻描淡写回道:“长寿种族，最不缺的就是命。”
    慕湮把即将说出口的责难咽了回去，两族仇恨累累，她不能指责这样的方式是错的。
    “你走吧。”
    南煜点头道:“记得我说的话，为你自己想想。”
    古墓陷入安静，鲛人已经离去。
    慕湮抚摸着怀中的蓝狐，那双握剑的手，仿佛脱力般颤抖不停。
    这一刻的慕湮，不是隐居古墓无欲无求的女仙，倒像是百年前那个性烈如火的侠女。
    “哪一个才是真的你……”
    空桑女剑圣的疑问，没有人能给她准确的答案。
    博古尔沙漠。
    这里气候干燥，南煜本能不喜。
    他把自己改造成半人，血液不再冰冷，术法以血做媒介，能发挥强大的力量。
    龙神的如意珠很好认，哪怕是在沙漠也能凝结出甘霖。
    “在哪呢……”南煜的感知术慢慢扩散，沙漠茫茫，他已经做好长时间寻找的准备。
    然而，感知术给他指引很奇怪，南煜回头望着古墓附近。
    那里？！
    古墓之外，南煜身影瞬间出现。
    石台上，是西荒牧民给女仙的供品。
    那一堆杂物里，有一颗青色的琉璃珠。南煜拿过那颗珠子，他是鲛人，能确定这就是龙神的如意珠！
    “又是你帮了我一次。”南煜压着心底的羞愧和难堪，要怎么说，其实他对慕湮仍然不是完全的信任。
    海国和空桑，他们之间是无法相交的平行线。
    即便慕湮对此一无所知，南煜也无法舔着脸说找回如意珠是他一个人努力的结果。
    “想回到那片碧落海去……”
    南煜收好如意珠，少主去苍梧之渊解封龙神，他带着如意珠赶过去和他们汇合吧。
    如果沧流的那位智者有洞悉的本事，那么征天军团应该已经到达九嶷山了。
    想到这，南煜再不迟疑:“遁！”
    南煜出现在苍梧之渊上空，下方的沧流军队严阵以待。
    “风隼和比翼鸟出动，这次是十巫的哪一个？”
    狂暴的怒吼响彻夜空，金色的蟠龙穿梭在云层。
    “龙神！”南煜举着如意珠用力挥向金龙的方向！
    “嗷！”金龙飞舞着巨大的身躯叼住如意珠，海国的守护神，龙神出关了！
    同一时刻，系统空间里的鲲鹏蛋碎裂，黑色的大鸟从南煜背后冲天而飞，迎风变大，展翅间，整个苍梧之渊伸手不见五指。
    因为苍龙鞭和玄武印，新生的鲲鹏是雷水双属性，轰隆隆的落雷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冲向沧流军队。
    风隼和比翼鸟在鲲鹏面前显得非常渺小。
    龙神察觉到鲲鹏身上熟悉的印记，他分得清敌我。
    有沧流将军问领兵的巫抵:“大人，那是什么……是迦楼罗金翅鸟吗？”
    巫抵嘴唇颤抖，一巴掌甩在将军脸上，吼道:“谁家金翅鸟是黑色的！！！迦楼罗哪有这么大！那是传说中的鲲鹏啊！传我命令，全军撤退！不、让大家赶紧逃，快逃！”
    说完这段话，也不等将军回答，巫抵首先带上护具逃跑，一个龙神就很难对付了，再加上从未现于世间的鲲鹏……帝都派来的这些人怕是一个都回不去了！
    南煜站在鲲鹏背上，眼睛盯住下方乱成一团的沧流军队，语带恨意说道:“一个不留、一个不留！包括九嶷山！都给我劈了！”
    什么空海之盟，他就要毁了空桑的王陵！
    鲲鹏接到命令，霎时间，整个九嶷山天摇地动，不时有人死去。
    “那几个放过，剩下的全杀了！”南煜挑出几个熟人。
    哭嚎、破碎。空桑和冰族肮脏的血染红下方这片土地。
    南煜没有丝毫心软，血债必须血偿！
    九嶷山坍塌，由空桑历代巫祝加持的王陵结界在鲲鹏的天雷下挡不住几下就全部破碎。
    “魔渡众生！”
    南煜心神一震，这个声音……他往伽蓝白塔的方向看去，忽然哈哈大笑。
    “原来如此、是你！哈哈哈！”
    肆虐的天雷渐渐平息，九嶷山已成一片废墟，空桑存续七千年的王陵毁于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