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瑶浑身僵硬，本能的后退两步，在意识到对方是谁后，飞速移开了目光，胃部一阵阵的抽痛猛然加剧了，连嘴唇都在颤抖。
    沉稳脚步声响起，然后逐渐逼近，一声声回荡在她耳朵里，几乎让她有种想要夺路而逃的冲动。
    男人渐渐从阴影处走了出来，脸孔被头顶的白炽灯照亮，显得格外冷峻深刻。
    狭眸在眉骨投下的阴影里闪着幽幽寒光，直勾勾的盯着不远处那个不敢与他对视的女人。
    肩膀颤抖，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了一把，一种沉重的情感笼罩着她将她牢牢压住。
    明瑶也没想到再次见到靳旭尧，对她的影响会这么大......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呆呆的站在原地沉默不言。
    男人的脚步终于停下，立在她半米处，从上到下的斜睨她，熟悉而冷酷的语调十分清晰的传入她的耳朵里。
    “你怎么有胆子还敢出现在我面前，傍上孟锦洲以为有所倚仗了吗？”
    “我跟他曾是校友，你猜......他知道我跟你的事以后，会是什么态度？”他慢条斯理的语气中还带着一丝淡淡笑意。
    明瑶的手指搐动了一下。
    他在警告她，离他的朋友远一点......
    时光倒转，恍惚间，这一幕与记忆中的画面缓缓重叠。
    多年前他和她之间似乎也有一番类似的谈话，只是他对她的态度却与此时此刻大相径庭......
    男人还是身着黑色的西装，相貌身材和几年前几乎没有变化，但明瑶却觉得他陌生了许多。
    时过经年，每走一步都会在身上落下烙印，没有人会停在原地。
    她知道，她曾经狠狠欺骗、伤害了他......
    可若是重来一次，大概她还是会如此选择......
    明瑶慢慢的转过身，抬起眼眸，静静地凝视着男人。
    四目交汇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周围的喧嚣也都消失了。
    一股熟悉的淡淡馨香再次勾缠过来。
    靳旭尧手指微动，眉眼阴冷下来，拳头紧攥。
    他恼恨自己的情绪如此轻易的被眼前的女人牵动，更恼恨她怎么敢堂而皇之的再次出现自己面前，旁若无人，还跟别的男人卿卿我我......
    她怎么敢？！
    她不出现在他眼前，他可以当她死了！
    一双森寒的眼睛沉沉的盯着她，眼里卷起的风暴似乎可以直接把她撕碎。
    明瑶背后冒出冷汗，紧紧抿住唇。
    她想要直接转身离开，逃开这个让她倍感压力的男人。
    但她不是个孩子了，肩上也有了自己的责任，她要为自己的孩子考虑，不能再毫无顾忌的肆意妄为。
    况且对于这个人来说，当年那些付出本算不了什么......她知道，她是伤了他作为男人的面子和尊严，才让他这么多年都耿耿于怀。
    他想羞辱她，她就让他骂便是了，如果能让他出了这口气，以后不会再为难她，就算挨顿打也不算什么......
    这些年，在异国他乡摸爬滚打，人情冷暖，从无到有，她什么没有经历过？
    明瑶呼出一口气，压下复杂情绪，垂眸看着地面，声音轻柔，礼貌简洁的解释道。
    “抱歉，靳先生，我和孟总今天也是第一次见面，我和他......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关系。”
    午夜梦回时，他也曾梦到过与她重逢的画面......泪眼婆娑的哭诉后悔离开他，或是得意洋洋的嘲讽他的愚蠢......
    眼下这样的场面倒是从没梦到过......
    靳先生。
    靳旭尧的眼角抽动两下，内心刺痛，嘴边反而牵出一抹斯文的笑弧。
    到底是长大了。
    今天第一次见面，孟锦洲就豪掷百万拍下她的画？
    是该说孟锦洲风流多情呢？还是她勾引男人的本事见长？
    也是，当年相处不过几个月，他便鬼迷心窍的为她做了那么多事，像个傻子一样，她利用完了就把他一脚踢开，和情人跑到国外双宿双飞......
    他一路顺遂，从没有人敢这样对待他。这件事像是一根刺卡在喉咙里，疼痛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减轻，反而开始流脓生疮。
    再次见到她，像是在身上最脆弱的地方重新撕开一道血淋淋的伤口，只有同样刺伤对方，才能让自己好过一些。
    “你当年那个男人呢？没有利用价值了吗？”
    女人清亮的眼眸猛地瞪向他，眼睑发红，胸口起伏不定，正当靳旭尧以为她会说些什么的时候，她又垂下了眼睫，淡淡的说道。
    “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这次我不知道你会来......以后，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不会再出现在他面前？
    靳旭尧冷笑一声，并没有因为她的服软态度而消气，心头的火反而越烧越旺。
    明瑶握在手中的手机响了起来，她下意识的抬手想要查看，手机却被人猛地抽走了。
    【孟锦洲来电】
    靳旭尧看着屏幕上的名字，手指用力紧紧捏住手机， 一股没有发出去的怒气在身体里横冲直撞。
    明瑶惊愕的看向他。
    眼前的靳旭尧和记忆中的他已完全不同，她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
    害怕他接起孟锦洲的电话说些乱七八糟的坏了她以后的生意，她还打算把孟锦洲发展成长期客户的......
    “你想做什么？”明瑶上前几步想要把手机夺回来。
    见她如此慌张，靳旭尧眼底升起一片阴霾。
    还说没有别的关系？
    靳旭尧单手捏住她手腕，用力之大让明瑶感觉骨头都要被捏碎，她额头冒出冷汗，咬牙忍住痛呼。
    两人此刻离得很近，几乎可以在对方眼睛里看到自己的身影，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和温度，陌生又熟悉，遥远的记忆如海浪般席卷而来，把理智冲撞到支离破碎......
    是真的再次见到了她。
    靳旭尧眼神有些恍惚，缓缓低下了头......
    “旭尧！”
    不远处一道女声响起。
    明瑶猛地回过神来，趁男人力气松动，挣开他迅速拿回自己手机，转身快速离去。
    邵姝惠提着裙子快步走到靳旭尧身边，看着明瑶的背影，表情有几分僵硬。
    这个女人是谁？靳旭尧怎么会和她拉拉扯扯？
    刚才她的角度只能看到靳旭尧的背影，没能看到那个女人的脸，开口想要试探的问一下女人的身份。
    她抬眼看了一眼男人的表情，却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抱歉孟总，我身体有些不舒服，提前离开了。】
    谢谢你买下了我的画......
    手指犹豫了下，又把这几个字删除，明瑶坐在出租车上给孟锦洲发出了短信。
    满身疲惫的回到自己家，捂着胃缓慢的从电梯里挪步出来，明瑶并没有立即推门回家，而是阖着眼倚靠在墙边。
    几息过后，负面情绪还是平稳不下来，纷乱记忆碎片般闪现在脑中，她手指颤抖的打开单肩包，从里面拿出一盒女士烟，抽出一根，含在嘴里。
    打火机闪出一抹幽蓝的光，点燃了烟头，两根纤细的手指夹住烟，轻吸了一口。
    身子往后依靠在窗边，明瑶的眼眸看向遥远的天幕。
    夜空中几乎看不到任何星光，只有一抹朦胧的月光寂静的闪烁着。
    烟雾弥漫，情绪在一呼一吸之间逐渐安定下来......
    一根烟抽完，明瑶又在楼道里站了十分钟，等风吹散身上的气味才打开家里大门。
    指纹解锁后，门发出一声轻响。
    明瑶把包放在鞋柜上，坐在凳子上弯腰换鞋。
    一只脚的高跟鞋还没脱下来，卧室房门就被推开了，一个穿着绿色睡裙的小人从屋里‘哒哒哒’的跑出来，惊喜的看着坐在门口的女人。
    “妈妈！”小女孩张开手臂朝她扑了过来，跑得急匆匆的，头发上绑的发圈都掉下来一个。
    “你终于回来了，墨墨都在家里等你好久了！”女儿眼睛像黑葡萄一样，一脸依恋的搂住明瑶的脖子，甜甜的撒娇道。
    明瑶抱紧女儿，闻着她的发香，在她耳朵上轻吻了一下，感觉干涸疲惫的躯体重新被注入了能量。
    “妈妈，你怎么了？是不是工作累了？”
    女儿敏感的察觉到了明瑶的情绪，歪着头关心道。
    明瑶牵起女儿的小手，换上拖鞋朝卧室走去，微笑着问道：“墨墨今天画画了对不？”
    女孩的注意力立马被转移，“对呀，我画了猫猫，砚砚说我画的不像，妈妈快来帮我看看！”
    推开房门，房间整体都是浅色的色调，地板上铺着柔软的地毯，一整面墙上都画着卡通人物和动物的壁画，童趣十足，家居布置的温馨而舒适。
    一个穿着灰色睡衣的小男孩捧着一本书专注的看着，一位扎着马尾的中年女人正在收拾散落的画笔和书本。
    明瑶先对中年女人温声道：“王姐，你去休息吧，我来看他们俩就好。”
    王阿姨笑着点点头，跟两个小孩道了晚安，走出房间。
    小男孩此时看完了一页书，合上书本站起来走到明瑶身边，一举一动有着超出这个年纪的沉静，漆黑的眸子抬头看着她：“妈妈。”
    明瑶蹲下身，轻轻摸了一下他的短发，看着他的五官轮廓，眼神有些复杂。
    女儿的长相有一半像她，可儿子却......
    可能这也是这几年来她总是想起靳旭尧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