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军志滔滔不绝的讲，莫逸信专心致志的听。
    “咣咣”的声音传来，两人回头一看，韩保杰正拿着一瓶带包装盒的酒在敲击桌面。
    “老赵，你别忙着喷大江东了，酒还没喝呢！”
    “哦，对了，小莫你看，给你准备的二斤装赖茅，1997年生产的，我珍藏十六年了，走吧，咱仨去隔壁甲鱼村要上几个下酒菜整一下。”赵军志说的唾沫星子乱飞。
    莫逸信走过去，从韩保杰手中接过那瓶赖茅，看到盒子上的生产日期是1997年，商标上的名称是“97公斤庆香港回归赖茅酒”，白色瓷瓶，土黄色商标，瓶底部凸起一“赖”字。
    “97赖茅采用大量窖藏老基酒勾兑，酒质非同凡响，酒色微黄、窖香优雅、绵甜爽净、柔和协调、尾净香长、不上头，不辣喉不口干，酱香味十足，醉后更容易清醒。今天你有口福了，兄弟，老赵把压箱底的宝贝拿出来了。”韩保杰说。
    莫逸信咽咽口水，倍感欣喜，可又想起在路边正在等待的白玉玉。
    “我一会儿还有点事儿，可能陪不了两位老哥，有个朋友在楼下等着呢！”
    “别扯淡了，我让你回来你就回来了，如果有事儿你会跑这么快吗！别推辞了。”赵军志说道。
    “对啊！机会难得，你不是想深入了解非法集资案件的内幕吗？今晚我们可以好好唠唠！”韩保杰也在旁边敲边鼓。
    莫逸信想了想，还是听听案件的内幕至关重要，白玉玉只能先放一放了。
    “好吧，两位老哥，那就却之不恭了，改天我再回请你们两位。”莫逸信诚恳的说道。
    “那就出发！”韩保杰说道。
    三人一同出门下楼，顺着沿河小路向西走。
    莫逸信看到白玉玉的白色保时捷停在桥头，车内灯亮着，依稀可以看到白玉玉的身影。
    他拿出手机给白玉玉发了个信息“白总，我这儿有急事，改天再约，万分抱歉，见谅！”
    “叮叮”信息秒回。
    “王八蛋，看我怎么收拾你！”
    莫逸信看看信息，无可奈何的摇摇头，继续跟着赵军志两人向前走。
    路边的保时捷发动引擎，“嗡”的一声瞬间消失在夜幕之中，看来白玉玉生气了。
    三人来到甲鱼村，在服务员的引领下来到一个六人小包间，这个饭店是个老饭店，装修看起来陈旧，但还算干净，特色菜是南湾湖甲鱼风味，清炖、红烧等多种风味，莫逸信几乎不吃甲鱼这种有灵性的食材，正好韩保杰和赵军志也有同样的饮食习惯。
    赵军志负责点菜，点了其他几个特色菜，比如固始鹅块，服务员介绍这道固始鹅块需要经过8道工序烹制。肉质酥而不烂，既保留了鹅肉的嚼劲，又使汤清澈不腻。第二道闷罐肉，这种用瓦罐焖出来的肉，特别的软烂入味，随后又经过大火的炖煮，肉香味被更好的激发了出来，再加上萝卜等配菜，吃着味道更加浓郁。第三道是清炖南湾鱼头：食材是花鲢，即是鳙，南湾人叫它胖头鱼，将鱼头用少许盐腌制十五分钟，再裹一点面粉，八成热，下锅煎，微黄时盛起，洗锅后再加少许油，炸香葱姜八角，添水下鱼头，大火煮，最后再加白粉胡椒、白水豆腐和鱼丸。第四道来个罗山大肠汤，豫南的名吃，汤头清淡很有味道，大肠吃着很嫩，不油腻，没有腥味，咬上一口，肠子内的汁水四溢。
    四道主菜后，又点了一道大白菜炕豆腐，这道菜以白菜为原料。把豆腐切成小块，把皮煎一下，然后和鸡汤一起炖。不需要其他调料，让素食鸡汤的“鲜”与鸡汤的“鲜”融为一体，鲜美清澈。
    下酒凉菜少不了油炸花生和黄瓜段。
    赵军志是久经酒场的老同志，点菜很有水准，三人总共点了七个菜，四荤一素，五热二凉，七上八下，品味十足。
    韩保杰和赵军志都五十多岁，马上要退休的年龄，可酒量还是很惊人，可能是莫逸信帮这个忙确实让赵军志感动了，赵军志真心感谢，又是送酒又请吃饭，饭桌上表现出异常的热情，韩保杰受赵军志感染，真心为了表达兄弟感情也不断跟莫逸信碰酒，表达谢意，两人的盛情让老莫异常兴奋。
    韩保杰不由讲起他的人生趣事。
    从平南大学毕业后，因为学的是文科，当时就业路子窄，他迫不得已回老家在一所乡办初中当教师，过着平淡清苦的教书育人工作。讲起他的初恋，一位年轻的语文老师很主动邀请他出游，在郊外的玉米秆上共享了他们的第一次禁果，虽然后来两人没有成双成对，但他心里并没有什么遗憾和愧疚。
    又谈起他在经侦支队的几十年经历。
    在教师岗位上没有前途，通过参加公开招考，他进入公安体系。让莫逸信惊奇的是，他入警以来在经侦支队近二十年时间，只办理过一起经侦案件，案件侦办后他获得了二等功的荣誉，并籍此被提拔为正科级教导员，他没有说明提拔的具体过程，只说自己没有去找领导送礼跑官，而是支队领导根据他的工作能力论功行赏提拔的，莫逸信对他的这番说辞惊异之外就是完全不信任。
    还是赵军志告诉莫逸信其中关键，并道出老韩夫人是某地市现任的中级法院院长，听到这些莫逸信立刻就恍然大悟，中华民族的社会运转逻辑始终逃脱不了阴阳五行运转的法则，官必然因财而生、当官不发财、人生也白来，，利益不交换，纯属瞎扯淡，天上不会平白掉下馅饼。
    韩保杰经办这起经侦案件是涉及中平市当地一个着名上市企业，该企业是以客车、卡车为主业的大型商用车集团，产品覆盖客车、卡车、专用车辆、环卫设备及工程机械，拥有两家上市公司、5个整车工厂、7个零部件基地。该企业集客车产品研发、制造与销售为一体，产品主要服务于公交、客运、旅游、团体、校车及专用出行等细分市场。
    他讲这案例旨在说明他作为侦查员，有着强大的风险化解能力，并没想表明其他意思，但他却低估了莫逸信的侦办案件的经验及逻辑理解能力，也忽视了赵军志对莫逸信的信任。
    仅一个案件能使办案人获得领导赏识提拔，这是很罕有的，利益交换肯定是不可避免地，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这个案件必须很重要，重要到经办此案件有被提拔的可能性。
    赵军志一句话点明了这个案件的关键点。
    “要不是主管经侦支队的张局长亲自交办的案件，也不会有提拔的机会。”赵军志比韩保杰资历要老一些，说话很直接。
    “是是，老赵你说的很对，张局长老谋深算，他是无利不起早，平常案件他怎么会指定办理！”韩保杰赶紧承认。
    通过他的讲述，莫逸信了解到这个案件是涉及该企业总经理职务侵占的案件，企业总经理是董事长之下行政管理权力最大的人，决策对总经理下手是董事长本人，该企业董事长是多届全国人大代表，政治身份特殊。
    企业总经理与董事长发生了分歧，日积月累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通过和平手段已不能够解决，董事长想要收拾总经理，又怕对方反咬自己，只能通过人脉关系找到张局长，深度沟通，痛陈利害，请求张局长一定要按照自己的要求，即要把该总经理清理出企业，又不给他机会旁生事端，再举报自己违法犯罪的事情，不能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董事长各种心意到位后，张局长心领神会，指派支队长安排合适人选办理此案，经侦支队支队长对领导的意思心知肚明，一定要让顶头上司满意，因为这是官场政治规矩。
    经侦支队人才济济，怎么会选上韩保杰呢？估计是当时的时机所致，也许马支队和韩保杰老婆，也就是某地市的法院正职有其他交际，才会把这个立功受奖的机会交给韩保杰。
    韩保杰也没有辜负领导的期望，很快以涉嫌职务侵占罪立案，通过侦查取证，迅速把总经理抓获归案，并顺利进入逮捕环节。
    被执行逮捕后，总经理看自己身陷囹圄，被迫无奈使出杀手锏，托人给董事长带信，请求他看在自己多年劳苦功高的份上，网开一面；另一方面，总经理用自己手中掌握的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对董事长胁迫，双管齐下让董事长感觉到压力，董事长回心转意又请求张局长暂且释放总经理。
    张局长按照董事长的意思，把放人的任务交给支队长，支队长又把球踢给韩保杰，韩保杰岂能不了解其中原因，在办案过程中同时与董事长和总经理深度沟通，明白董事长只是想收拾总经理，而总经理敢与董事长翻脸，手中也握有董事长致命的把柄，这是企业内部的博弈。
    案件走到逮捕环节，下一步就是侦察起诉，董事长迫于压力要求张局长放人，估计下一步就会和总经理和解，息事宁人，既然达到惩罚总经理的目的，没必要再弄个鱼死网破，但这给刑事案件办案人带来了巨大的挑战，既然犯罪嫌疑人被逮捕了就具有逮捕的必要性，如果这时候再对犯罪嫌疑人采取取保候审强制措施，办案人肯定要承担风险，检察机关和法院一定不会同意这样做，两个单位经办人和主管领导的工作还需要协调。另外总经理被取保候审之后，恢复了自由，他与董事长之间的博弈可能会化解掉，董事长大概率会再要求张局长大事化小、小时化了，最终这个消化案件的任务还会交到办案人韩保杰手里。
    这案件不是小案件，可能判处三年以上有期徒刑，因为这个法定情节，总经理才会被批准逮捕，韩保杰承担着巨大的办案风险。
    韩保杰一想，这事儿得回家跟老婆商量商量，老婆在法院系统一路晋升到法院一把手，什么事儿没见过，果然不负期望，她给韩保杰指明出路，又通过职务便利，协调了中平市法院的关系。
    韩保杰心领神会，按照领导的意思给总经理办理了取保候审强制措施，但在办理取保候审当日，就把总经理带到辖区法院，直接把案件卷宗和总经理本人移送起诉，法院接收到刑事卷宗和犯罪嫌疑人后，当天又填了一份逮捕证，把总经理关进了看守所。
    这样韩保杰即完成了领导交办的任务，又按领导的意思给犯罪嫌疑人办理了取保候审强制措施，并且当日又把刑事案件和犯罪嫌疑人移送到法院起诉，环环相扣，彻底把风险脱手，这就是他自己认为的高明之处。
    最终韩保杰因为顺利完成领导交办的事项而立功升迁，确实他这样做即化解了自身风险，又得到了好处，确实算高明的操作。
    实质上，能够顺利立案并开展侦查的经侦案件十有八九是一场利益博弈，就如同以上案件，主管经侦的局长肯定要从企业董事长那里得到想要得到的东西，企业董事长也会达到自己收拾总经理的目的，经侦支队长当然也不会白忙活，如同韩保杰同志一样的办案人才算得上高明，最终制造出一石多鸟的效果。
    莫逸信关心的还是拍卖会上那套房子的命运。
    赵军志给他的答案是：“我不清楚这房子会落到谁手里，但绝对会低价交易，三次流拍后，协议出让，价格是最低的。
    一种情况是，集资客户中的某个具有资源的大客户，为了挽回损失，而以低价入手这套房产，来抵偿损失。另一种情况是某人想以价得到这套房产，而利用人脉资源，操控司法通道，通过拍卖，低价夺得这套房产，从中牟利，入手价格和市场价值的巨大差异就是风险回报。”
    赵军志再次警告莫逸信不要参与过深，知道就行了，不要深陷其中，挡人财路，最终被敌对，那样下场会很惨。到法院委托拍卖资产阶段公安只是配合，参与不了多少，左右不了局势，他再过几年就退休了，平安着陆是他的最大心愿。
    莫逸信心有不甘，但也无可奈何，这些普通集资客户实在太亏，在不知不觉就中了套路，不过回头想想，他们的利益跟自己确实没啥关系。
    这么多年的办案经历让他对这社会的运转逻辑越来越清晰，这个社会就像一个玻璃牛奶瓶，不过不是普通的牛奶瓶，而是很奇异。
    它也有一层透明的瓶壁，圆形的瓶口，里边充满了白色的牛奶，密度甚高，看起来很粘稠、诱人。这个牛奶瓶矗立在一个空间内，牛奶瓶外边也有稀疏的牛奶分子在空间中飘散，这些稀少的牛奶分子养活了牛奶瓶外空间内的大多数人，这些牛奶就是人类生存需要的资源，当然牛奶瓶内的资源更多，更多的生存资源被牛奶瓶壁隔绝在瓶中供少数人享用，牛奶瓶壁就是社会道德准则、法律法规等，坚实有力的把大部分生存资源与大多数人隔绝开来，而牛奶瓶内有一根吸管在不断汲取里面丰富的牛奶，这根吸管就是“特权”。
    牛奶瓶外的大多数人可以看到瓶子内诱人的牛奶，但却吃不到，因为他们被坚实的瓶壁隔在外边，根本触碰不到里面的东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里面的吸管在不断吸食养分。
    更奇异地是这个牛奶瓶的瓶壁是单向的，只有瓶外的生存资源可以通过瓶壁进入瓶内，而瓶内的东西不能通过瓶壁溢到瓶外。
    这个牛奶瓶牢不可破的保护着少数人占有绝大多数的生存资源，还可以随时从瓶外吸取大量的资源，而最大多数人只能对更多的生存资源抱着幻想，却无法占有并使用，除非打破这层瓶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