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外面的喧闹。
    城主府内显得相当安静。
    岳灵珊找到林选的时候，发现这家伙正坐在一堆乱糟糟的文件后面，不停嘟囔着“对不上，根本对不上”。
    “林选，什么对不上？”
    在外的时候，岳灵珊保留了那么一丝丝对林选的尊敬。
    现在就他们两个人，自然不用在乎别的，直接称呼姓名。
    林选头也不抬，指着面前那堆文件。
    “人，对不上！”
    “什么人？”
    “当然是寒城的人。之前你们报上来的人数和名册，跟我这几天从那些老弱妇孺那里登记来的名册，根本对不上！这至少差了几千人！”
    岳灵珊当时就无语了。
    寒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将近十万人的人口数量，林选竟然还想着把所有人头都对上。
    最开始，林选让他们大略清点寒城人口的时候，岳灵珊就感觉这事毫无意义。
    弄清楚有多少人，能有什么用。
    每天都会有人死去，每天都有可能有新的孩子出生。
    而且就是个数字而已，别说寒城了，哪怕是逸劳国那些富庶的郡，有无数户部直属官吏，一直在做丁户入册的工作，他们也绝对不可能准确说出自己管辖的地方到底有多少人。
    “不就差个几千人吗，为了这事头疼，不值得。”
    岳灵珊随口一句话。
    林选抬头看过来，瞧见女人脸上满不在乎的表情，就无奈摇摇头。
    “错！
    这不是简单的几千人口数量的问题，这是涉及到寒城有多少劳动力的问题。
    如果是一个拥有十几亿人口的大国，这几千人还真未必如何。
    可在寒城，区区不到十万人。
    哪怕是一千人就是百分之一的人口。
    灵珊，你知道对于一个城市来说，百分之一人口数的劳动力，意味着什么吗？
    那意味着地区消耗资源，出现每天百分之一的溢出，一百天就是资源出现成倍的消耗。
    与此同时，缺少了这百分之一人口的生产统计，就意味着地区产值出现每天百分之一的损耗，一百天就是成倍的产值降低。
    一正一反之下，有可能不出三个月，寒城就会出现难以估量的损失。
    这不是数学问题，这是个非常严重的社会问题！”
    岳灵珊傻了。
    哪怕随便换一个人在这里，都会对统计人口的做法嗤之以鼻。
    但谁也不会想到林选会说出来，这么一通古怪的理论。
    什么地区产值、资源溢出的，这确定说的是人话？
    “灵珊，你不要觉得我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在浪费时间。
    我所做的，都是在为寒城变成一个全新的城市，而打牢基础。
    而这个基础一旦打好，最先受益的肯定是寒城人民，之后直接受益的人就会是你。
    未来的寒城城主，岳灵珊。
    你明白吗？”
    林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岳灵珊呆呆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艰难摇摇头：“你，你不是说，你不当城主，不抛头露面，城主之位还是梁山来做吗？”
    “唉，说是这么说，那是寒城没有彻底稳固的权宜之计。
    但实际上，梁叔他根本不是当城主的料。
    梁叔出身商贾世家，最精通的是经商之道。
    城市治理这块，他根本一窍不通。
    要不然，你以为之前他为什么只待在内城，对外城不闻不问。
    要是我早就有他这样的地位和实力，寒城早就不是这样了。
    刘望就更不用说了，那家伙当个将军很合格，但是想管理城市，他的性格就不适合。
    黑锋许煞他们，是和我一起来的，早晚，我们还会离开寒城，不可能真的扎根在这里。
    所以，这寒城早晚都需要一个合格的城主来管理，让所有百姓都生活在美好幸福有秩序的环境里。
    那个人只能是你，也必须是你！
    而你，作为未来的寒城城主，如果连自己管理的城市有多少人口都没个具体概念。
    那你还怎么去精准地分配各种资源？”
    岳灵珊被彻底说懵了，张了张嘴，一时间不敢相信林选的话。
    这怎么突然间就说到，她以后就是寒城的城主了？
    虽然以前她也想过当城主，但完全不是现在这种情况。
    “对了，我不是让你去收缴城里那些富户的钱吗，你怎么跑这来了？”
    林选话锋一转。
    岳灵珊这才想起来自己来是干什么的。
    “我正要说呢，林选，你这么弄，不行啊。”
    “什么不行，哪里不行？”
    “你想要钱，这我可以理解。你想拿那些富户的钱去接济贫民，我也没意见。但是，凡事都要有个限度的。寒城虽然不大，可这里的人鱼龙混杂，来自各种地方的人都有，甚至有不少都是外面势力专门安插在寒城，多年精心培养的探子。这些人在寒城的作用，就是观察寒城的形势变化，等有朝一日，寒城再度恢复往日的商贸繁华时，那些人好能早早的占住有利位置，提前分一杯羹。可现在呢，你是不给那些人一丁点活路。所有的东西都抢了，甚至对那些敢反抗的，你都要毫不顾忌的弄死。先不说，他们背后的势力会怎样，单单是这些人被逼急了，联合在一起，也会让寒城又陷入混乱的。”
    岳灵珊把这几天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的说出来。
    整个人都感觉轻松了许多。
    说白了，就一个意思。
    林选现在强取豪夺，很容易激起来民变，到时候怕不好收场。
    林选歪着头看岳灵珊，好一会儿，忽然噗嗤一声笑了。
    “陷入混乱？灵珊，你觉得就凭那些人，能让寒城比我刚来的时候还混乱吗？”
    “林选，我不是那个意思……”
    “行了，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你就是看那些有钱人，在寒城辛苦经营打拼了几年甚至几十年，突然被我给抢走了一切。感觉他们很可怜，对不对？感觉我的安排对他们非常不公平，对不对？”
    “对！”
    岳灵珊使劲点点头，她想说的就是不公平。
    接济贫民没有错，但凭什么要把有钱人的财产全部抢走。
    “好，灵珊，那我问你，你觉得寒城是谁的寒城？”
    “呃……”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是不是，我换个问法，你觉得寒城如果没有了所有贫民、平民，也没有奴仆、工匠、兵士甚至奴隶，就只剩下那些有钱人，这寒城还是寒城吗？”
    “不是。”
    岳灵珊摇摇头。
    她不傻，寒城这不到十万人里面，贫民、平民加在一起，都占据九成以上了。
    如果没有这些人，就只剩下区区千户左右的富人，那这寒城就真的变成鬼城了。
    更别提没了家仆、奴隶，估计那些有钱人连活都活不下去。
    “好，那我再问你。如果寒城没有了那些有钱人，这寒城还是寒城吗？”
    这问题一出，岳灵珊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