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杀戮之都？”
    比比东诧异地从书案上抬起头，下意识地皱起眉头，似乎想起了什么过往，玉手逐渐攥紧，半晌才摇头叹息。
    “那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们怎么一个个的都想去。”
    “我不能去吗？”谌独月歪了歪头，小声问。
    比比东看她的眼神认真，自己也认真起来。
    “那你可知，杀戮之都是什么地方？里面，又都是些什么人？”
    谌独月摇头，端坐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
    “杀戮之都，只进不出。是世间所有穷凶极恶的杀戮者、阴险诡谲的狡诈者，走投无路的堕落者的收容所，简而言之，那是罪恶的天堂。而要想从杀戮之都出来，唯有通过地狱路的重重考验。”
    “那这么危险你还让小狐狸去？”
    大小姐听着听着眉头皱起来了，心说比比东真是不会带娃，哪有把娃往死里送的。
    比比东放下笔，揉了揉眉心：“那并非我的本意，只是你也知道娜娜的性子，在修炼这件事上，我拦不住她，便只有支持她，更何况……我还是相信娜娜能成功走出地狱路的，毕竟，作为我的亲传弟子，没这点本事可不行。”
    “嘿，合着你是不相信我也能出来呗。”
    大小姐总是能抓住莫名其妙的重点，哼哼道。
    “呵，我更相信你会在里面摆烂。”比比东伸手捏捏她的脸，嗤笑一声，“你和娜娜不一样啊……我舍不得。”
    “知道了知道了，大家都知道我是你的小公主了。”
    “胡说，你明明是我的王后。”比比东一本正经地纠正。
    大小姐捂住了脸，这次醒来比比东确实有些不一样了，倒不是如传言所说的教皇冕下变得暴戾敏感、喜怒无常。她只是觉得比比东少了些傲娇，以前那个口是心非，爱却说不爱，恨又说不恨的教皇冕下，开始热烈而直白地回应她的感情，开始将内心的爱恨投放……不过这在外人看来，确实就显得喜怒无常了。
    “说正经的，我不是想进去历练。我只是去接小狐狸回来，她和焱约好的一年之期快到了。“
    “唉……杀戮之都岂是你们想的那般容易，能说出来就出来的。并非是我对娜娜没有信心，只是当初我已有接近封号斗罗的实力，在杀戮之都也被困了近两年之久，而娜娜去的时候，还未突破魂帝的瓶颈，一年？实在是有些狂妄了。”
    睥睨天下的教皇大人对杀戮之都都作出了极为艰险的评价，大小姐自是难以反驳的，但就算明知是一趟会扑空的约定，她也是一定要替焱去履行的。
    “罢了，我和你一起去。”比比东略作思索，摇头轻笑，”毕竟我也是师父，论情深义重，总不能被那个小子给比下去。”
    “嗯？好呀好呀，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大小姐倒是没想到比比东愿意主动同行，反应过来连连应道。
    “呵，你倒是容我准备准备呀，你不也得先回去收拾东西。”
    “噢好嘞。”
    比比东看着她欢快地跑走了，眼神一点点沉了下去，起身拿起权杖，莲步一抬，整个人就已然从房间里消失了。
    精密嵌合的机关转动，密室的门再度开启，扑面而来的空气中有愈发浓烈的血腥之气随着幽暗浮动……
    墨绿色的蜘蛛爬过地面和四壁，留下一连串的蛛丝和稀薄的粘液，将累累白骨一点点裹起，螯肢发出“咔咔咔”的摩擦声，似在欢迎比比东的光临。
    比比东踏步走进去，这样的环境她没有丝毫的不适，甚至此刻流露出的神情，反倒颇为享受。
    她走上了曾经千寻疾的位置，转身刚一坐下，空间里就响起了一道怒骂。
    …蠢货！
    比比东眼神一凝，浑不在意地将脚边的一具干涸的尸骨踢开，任由它沉进泛着血色的水池里。
    …你身上已经有了我的印记，再去杀戮之都，恐会连累到我！
    “怎么？不许我去？”
    比比东早已经习惯了罗刹神的声音，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不过这还是罗刹神第一次如此愤怒地和她说话。
    “少对我指手画脚，我接受你的传承，可不代表我要听你的差遣！”
    幽暗的空间沉默下去，半晌罗刹神才再度开口，怒极反笑。
    …哈哈哈，我还真是找了个不听话的传人。就为了一个女孩儿，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理由，你竟愿意冒如此风险？可笑，太可笑了！
    …比比东，你会后悔的。你以为你所做的一切会让她感动吗？看看这四周吧，这一切若她知晓了，还会喜欢你吗？
    …哈哈哈哈……比比东，认清事实吧！永恒的事实！邪神就该被万物厌弃，是永堕黑暗见不得光的。想想吧，神之间若再次发生战争，你要守护的太阳，你渴望奔赴的月亮，他们的确不与修罗为伍，但他们始终代表光明而战！没有人会站在你这一边！
    …不值得啊，不仅这次去杀戮之都犯险不值得，就连你爱她们都不值得！你们，不会有好结果……
    “闭嘴，值不值得，不需要由你来判断。”
    …哈哈哈……不，这不是判断，这是诅咒！
    比比东抬手一挥，一道狂躁的魂力仿佛要撕裂空间，重重地抽在墙壁上，挂在其上被蛛丝裹成的蛹纷纷坠落摔开，露出里面的残肢……
    那些赤裸碎裂的白骨渣子提醒着她所做过的一切……
    比比东忽而觉得头疼欲裂，扶住头倚在扶手上。
    “一个像老鼠一样东躲西藏的神，还有余力诅咒什么吗？”
    …哈哈哈，你别说，我喜欢你的个性。可惜啊可惜，你尚在试炼的关键阶段，这个时候离开秘境前功尽弃不说，更何况修罗的地盘对我的限制太强，哼，他想碎我的神位没那么容易，但杀你却是易如反掌。你要执意前往我自是拦不住你，但到时候可就别怪我没提醒你了。
    “不劳费心。”比比东冷冷一瞥，起身，“我今天来，只是本着我们之间那一点点合作的义务，来通知你——我要去杀戮之都，你若怕被老对手找上门来，现在趁早滚！”
    从武魂城出发，马车一路向北，越过大小城池后，偏远的路途越发颠簸起来，到后来只余山野小路了，车马已不能通行。
    越来越接近北方的苦寒之地，也越来越临近冬季，气温骤然冷了下来。比比东自是不用说，外界的寒冷谌独月如今也觉得算不了什么了。
    不过她有些疑惑，这一次比比东竟是选择和她一起在山野间徒步，风餐露宿……大小姐不禁有了些一切回到梦开始的地方的异样之感。
    大半个月后，终于见了人烟，前方是一座不大的小镇。
    可那人烟是一种死气沉沉的人烟，所有人都眼神不善，身上透出一股深深的寒意。就连阳光的光热似乎都被这座小镇屏蔽了去，大小姐没来由地起了一分阴冷之感。
    她不由地抖了抖，搓了搓手臂，比比东微微掀开面纱，揽住她的肩膀轻轻拍了拍，安慰道。
    “别怕，这里就是杀戮之都。”
    比比东环顾四周，从那些阴翳不善打量她们的目光中一一略过。
    ”这些人吃人食兽，飞贼流寇，都是些下流的渣子，他们若是踏出这座小镇半步，就会遭到无尽的追杀与法律的制裁，可就算他们蜗居在此，也是连叩开地狱之门的资格都没有的废物罢了！”
    比比东并没有刻意控制声音，四周长耳朵的都听清了那清冷动听的女声与赤裸裸的嘲讽，当即就有些脾气火爆的大汉冲上来将她们围了起来，兵刃反射出没有温度的阳光，晃着了大小姐的眼睛。
    “两个娇滴滴的小娘皮竟然敢来这种地方？”
    “敢骂老子！怕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大汉扛着大刀，眼珠在她们身上黏黏地转了一圈儿，凶神恶煞的神态顿时起了一分猥琐，“算了，那也不忙。兄弟们可以先教教你们爽字怎么写，哈哈哈哈……”
    “……”
    各色的怒骂猥亵之语将她们包围起来。
    比比东轻轻皱眉，她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也不是第一次听这些不堪入目的话，可这一次，极端的愤怒似乎要淹没她的理智，这些人都该死……甚至于，杀戮之都都该被毁灭！
    手忽然被身边的人握住，比比东微微侧眸，看见谌独月安抚般地一笑。
    “我来吧。”
    先天禀赋——月读！
    谌独月脚尖一点，略略腾空，舒展身形，头上王冠浮现，银色的光转瞬就如同利刃席卷，强盛到遮掩了原本的天光。
    四周骂骂咧咧的声音顿时安静了下去，银光抹过之处，仿佛生命的消弭，万籁俱静！
    一瞬过后人们才重获视野，有人的躯体轰然破碎坍塌，更多的人却是已经痛哭流涕地跪倒拜伏，将头死死地磕在称不上同伴的人淌过来的血水之中……
    比比东扯了扯衣襟，想将那被割裂的伤口遮住，可太过整齐锋锐的切口，渗出的血瞬间就在衣服上留下一道印子，自是逃不过谌独月的眼睛。
    月读漠然的眼神陡然变得慌乱起来，扑过来拉住她，紧张地查看。
    “你怎么会被我伤到？”
    比比东低眸看着染血的伤口，若有所思，半晌她抽回了手。
    “无妨，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