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念念不忘
作者:我的梦也该醒了   穿越斗罗:大小姐驾到最新章节     
    斗罗历六四八年二月十七日,猎魂行动大捷。
    至少在世人眼中是如此的。
    毕竟此行的首要目标,星斗森林里那只名号响亮的森林之王泰坦巨猿被新加入武魂殿的客卿长老,原七宝琉璃宗宗主宁风致所取。一时间,武魂殿的声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毕竟一个初加入武魂殿的人就能获得如此机缘,难免令不少自由魂师纷纷眼红。
    武魂殿终于取消了对星斗森林的封锁,也宣告了猎魂行动的落幕。
    今日议会主题是庆功,就连长老殿也少有的派人出席。护殿骑士团金甲银锐,出城十里迎接得胜归来的猎杀队伍,却在这个早春迎来了飒沓的飞雪……
    凯旋的队伍没有丝毫得胜后的昂扬,他们左臂都系着如雪般刺眼的白丝,步履沉重而悲伤。
    教皇殿显然经过一番隆重的装点,数千平米的议会大厅悬灯结彩,教皇座下有专人捧着一个华美的托盘,里面盛着几枚金色勋章,它们象征着武魂殿最高荣耀。
    胡列娜经历过一次这样的场面,这本该是一场盛大的授勋仪式。
    对,本该是。
    而眼下,本该主持典礼的教皇冕下丢下惶惶的众人,不知去向。而往常这个时候本该代替教皇站出来主持局面的人,无论是圣女殿下还是鬼、菊二位长老,皆垂眸跪立在大殿中央。
    群龙无首,盛大的授勋仪式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众人等到午后却依旧不见比比东回来,还是供奉堂派人传了消息,示意大家散去。参加朝会的大部分人虽一头雾水,但也不敢妄议教皇冕下落跑的任性行为,三三两两的告退。
    已经入夜了,比比东丝毫没有要回来的意思。胡列娜作罢般地将执意陪她到现在的邪月和焱送出了教皇殿,而后只身返回。
    她缓缓关上大门,将最后的喧嚣隔绝而去,只余殿内的一片死寂。
    她躬身将滚落四处的勋章一枚枚捡起,仔细地擦拭着上面不存在的灰尘,整齐地放回托盘。对着空无一人的王座行了一礼,这才登上玉阶,将那啷当掉落在地的教皇权杖捡起,扶正立好。而后回到场中,重新跪下。
    身后有人敲了敲手杖,发出一声若有若无地叹息。
    “圣女殿下也先回吧,你这是打算跪到什么时候?”
    听到这个声音,胡列娜微微错愕,宁风致和尘心居然也没有离开。
    她微微摇头,依旧跪立地笔直。
    “老师没有让起。”
    今晨猎魂行动的总结汇报只进行到一半。
    “谌独月镇压天青牛蟒,自身灰飞烟灭……”
    听到此处,王座之上心不在焉的人陡然爆发的强大威压不仅打断了汇报,更使得包括封号斗罗在内所有人都跪倒一片。
    比比东的声音已经极力克制,却难掩她愤怒之下那丝惧怕的颤抖。
    “你说什么!”
    胡列娜甚至从她的厉喝中听到了一丝希冀而卑微的渴求,她不相信自己听到的事实,小心翼翼地求证,让他重说一遍。
    可那份汇报总结已经是不知该如何告诉比比东这个消息的众人在回来的路上字斟句酌,确保语气是表述地最温和的一份了。
    可比比东根本没有听完他们字斟句酌的回报,教皇权杖自她手中当啷落地,而她本人已然化为一道紫光离去,留下一地长跪不起的众人。
    “可教皇也没有罚大家跪不是吗?”宁风致反问道,随后又是一阵长长的叹息,“不过我倒宁愿她大发雷霆,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撇下整个教皇殿走了,反更令人害怕。”
    “老师不会处罚二位的,你们先回吧。”胡列娜又摇摇头,“就算真有什么处罚,我作为本次猎魂行动的领导者,也会一力承担所有。”
    “比比东要是动了真怒,你可承担不起。”过了这么久,尘心显然还是没有学会对比比东使用敬称,只是此刻胡列娜也没有心思来苛责这些了,“你跪你的,我和风致就在边上呆着。”
    星斗大森林。
    一道杀气腾腾的紫光直坠而下,再次惊扰此间的平静。
    比比东一路魂力全开,她所过之处,新月没有感应,呼喊没有回应,甚至浩瀚的精神力将地底深处潜藏的小虫子都碾过好几遍,无数生灵惊慌的气息传回,却始终没有她想找的那一道……
    她已经离森林中心很近了,她的感知里已经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魂兽在暗中窥探她了,前面应该就到了报告中的生命之湖了……
    比比东抿了抿唇,抬手握拳,一柄散发着幽光的黑镰出现在她的手中,她此刻没有任何心情享受捕猎的乐趣,内心的焦急与害怕映射出来的是狂躁的杀意。
    黑镰一挥,前方的密林成片倒伏,同样被这黑镰收割而去的,还有隐藏在林间觊觎她的魂兽。罗刹魔镰周围弥漫着腾腾黑雾,自动将那一个个飘起的魂环中的能量吞噬。
    掩映在林径之下的生命之湖被一览无余。可惜,那里水草丰茂,薄雾迦南,清澈平静的湖水盛着满溢的月光,没有真龙啸天,没有蛟龙出水,也没有人……
    “啊——”
    比比东终于停下了脚步,她追到了谌独月的末路之地却不见丝毫的曙光,一停下那一路追着她的悲痛将她裹挟。
    她忽然撕心裂肺地吼叫,手中黑镰挥向湖面,狂躁的魂力炸出巨浪滔天。
    她宁愿此刻看见真龙啸天,看见蛟龙出水,甚至宁愿看见出来一头找死的魂兽桀桀大笑,说它把谌独月吞进肚子里去了,那样她立马就可以把那畜生开膛破肚,把她的宝贝找回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找不到,滔天巨浪下的月光依旧宁静,她分明握住了世界的权柄,却无能的歇斯底里……
    咔、咔、咔……
    背后有细微的声音悄然接近,比比东并不回头,以她的实力,哪怕是此刻颓丧的状态,周围任何的风吹草动也在她的监控之下。
    想趁她此刻精神崩溃的时候发动偷袭的不过是一只千钧蚁。
    千钧蚁并非什么珍稀魂兽,它们实力弱小,但族群庞大,在任何森林里都随处可见。
    比比东并没有心情判断来的是千钧蚁王还是蚁皇,判断它的实力到底是九万年还是十万年,千钧蚁虽有一对格外突出的剑齿,有类似蝎子的两只大鳌,但他们的食性不吃人……就算把它开膛破肚,也于事无补。
    比比东垂眸,抬臂,转腰,反手挥镰——
    噌!
    足有六只像蝎子一样的大鳌死死地钳住她的刀锋。
    比比东判断错了,不是一只,足有三只九万年的千钧蚁皇同步地发动对她的偷袭!只是这三只蚂蚁默契十足,更心意相通,它们一起行动,只有一个脚步,只产生一次风声,甚至连心跳呼吸也完美同步。
    比比东手臂一紧,青筋暴起,这三只千钧蚁皇爆发出的力量竟是让她在这场角力中落入下风。
    “第七魂技,死亡蛛皇真身!”
    来自血脉上的绝对压制气息顿时让三只千钧蚁皇惊慌起来,它们张开透明的翅膀,极速后撤。
    比比东冷笑一声,如瀑的威压贯下,将这片天地封锁!
    千钧蚁皇背后的翅膀瞬间被碾成粉末,它们狼狈地跌落,匍匐在地,心知这一次惹错了人,泰坦巨猿和天青牛蟒的地盘还真不好抢,若他们三兄弟还有来日,一定吃斋念佛……
    “第六魂技,永恒之创!”
    蚂蚁三兄弟脑中的忏悔还没有完,罗刹魔镰已经轰然斩下。
    咦?
    团在一起撑起暗金色的甲壳的三兄弟在必死的魂技与磅礴的魂力中洗了一圈,却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蚂蚁老大谨慎地探出头,死神巨镰只是从它们身边擦过,扑向另一处空地……
    那里的空气溶溶一荡,洒下的月光亦有些扭曲,霎时冷冽的清辉从空气的波纹中涌出,将死神巨镰包裹,磅礴的魂力亦被悄无声息地化去……一道月华笼罩的人影若隐若现。
    比比东见过这一幕,也见过这个人。
    “是你。”
    “月神,辛西雅。”
    虚幻的人影微一颔首,算是正式自我介绍。
    “你、你……你在这里,是不是她、她……”比比东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丝希冀,武魂消散,她奔向月神的步伐有些失态。
    “嗯?邪神没和你说吗?”辛西雅似乎有些意外,见比比东跌跌撞撞地跑来,此刻她就像一个普通人,于最无力最绝望的时候向神祈祷,“她死了。”
    “不……”比比东脚步一顿。
    “谌独月死了。”辛西雅依旧平静,重复。
    “不!我不相信!”比比东吼了一声,双眸顿时被逼得血红,罗刹魔镰再次出现在手中,她高高举起,恶狠狠地指向辛西雅朦胧的身影,向神祈祷的人也会是弑神的人。
    辛西雅只轻轻一拨手指,她浑身朦胧的清辉领域扩张,将比比东笼罩进来。
    比比东举起的手不住地在颤抖,任她咬紧牙关也忍不下泪水从血红的双眼中汨汨流下,清辉领域削减她的杀意,淡化她的情绪,也最残忍地暴露她的脆弱。
    “或者我换个说法,你是不是能接受一些。”辛西雅想了想,“她从来没有存在过。我亲眼见到她死了,可她更像从没存在一样……”
    “我不接受!”比比东用袖子擦了一把脸,哽着声音嘶吼质问,“你亲眼所见,你、你为什么不救!为什么不救!你明明可以的!你明明有能力……”
    沉默片刻,笼罩在辛西雅身上的月华似乎淡了一分,隐隐能看见她那不染世俗的模样,冷静,恬淡,疏离……比比东自嘲自己质问的愚蠢。
    辛西雅就静静地注视着她,待她的情绪缓和一点后才开口道。
    “对不起。”
    比比东微微错愕,她全然没想过以月神冷漠的神性居然会道歉,居然也会说这世间最孱弱无力的三个字。
    “在你来之前我已经找过了,但我什么都没找到。世间没有留有她魂飞魄散的碎痕,生命之森没有落下她的灵种,冥河泱泱也没有她的魂灵……”
    “不、不……”
    比比东接连后退,她并不能完全明白月神所说,但毫无疑问,字字句句都在宣告着终结。
    她浑浑噩噩退向湖边,双脚陷入泥沼,波浪不住地扑打着她的小腿,冥冥之中有一种力量将她向岸上推去……比比东猛然回头,满湖的月光漾起,像她灵动的眼睛,倒影着此刻糟糕的自己……她忽然觉得好冷,无力地放下手臂,缓缓蹲在浅水里,抱紧双腿……
    月光铺开,像是替代了某人的拥抱,一下一下轻拍着她的后背。
    总有人问,短暂的相遇到底是奖励还是惩罚?
    你不贪心,便是奖励。
    可是又如何能不贪心?她用了太久等她长大,用了太久来看清自己的心,在这短暂的相爱里,她还做了太多过分的事,等她停下来想好好将自己的亏欠与抱歉慢慢补偿的时候,却再没有机会了……
    时光对封号斗罗的慷慨又是奖励还是惩罚?
    她也许用所有的幸运兑换了十二年的奖励,余生,皆是惩罚。
    “回去吧。”
    “……”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比比东忽然从双膝中抬起头,月神大人应该不会有兴趣来专门围观她的脆弱才是。
    “没有为什么,我就是专门来看你的,怕你死了。”辛西雅言简意赅,淡淡地否定了她的任何猜想。
    “怕我死了?”比比东惨然一笑,“我倒宁愿是我……”
    “感情这种东西虽俗不可耐,但贵在纯粹,也并不难懂。”辛西雅注视她片刻,摇摇头,她虚幻的身影渐渐消失,声音也幽幽地转为天际传下,“比比东,既然你没有葬于修罗之手,便好好活着吧,你好好活着,失去的人才有意义。”
    湖畔重归平静,抱头的蚂蚁三兄弟纷纷伸出触角,从入梦的恍然中醒来。只看见那个拿着镰刀要劈死它们的女人颓坐在浅水里,那充满破碎之美的眼睛里有什么微弱的东西最终熄灭了,瘦削的身体里爆发出惊涛骇浪般的……悲伤。
    三兄弟动作整齐,悄悄抬起一只腿儿正准备撤退,浑身陡然一颤,那双眸子已经重新落到了它们身上。
    比比东缓缓起身,蚂蚁兄弟心中警铃大作。她每接近一步,三兄弟就抬腿后撤一步,好好的千钧蚁皇走出了螃蟹般滑稽的动作。
    蜘蛛天天去看蚂蚁好像还真让她看出了些怜爱的情绪。
    比比东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失魂落魄地走远……
    比比东终究还是走回了教皇殿。
    天地大的令人害怕,曾经总想与她一起出游,与她一同短暂逃离这座一直困囿自己的牢狱,可如今,牢狱已不是牢狱,这是她们一起生活过最久的地方……哪怕是在谌独月找寻到归属,认定教皇殿是她的家的时候,比比东也从没有表示过对武魂殿有丝毫的热爱。
    可人就是如此矛盾,总是追悔莫及,在失去她的时候,她反倒离不开这里了,原来这是早也是她的归属。
    缓缓推开议会大厅的门,胡列娜挺拔的身影跪在黯然的悬灯结彩中,那柄遗落的权杖立在玉阶之上,熠熠的光辉提醒着世人教皇那无上的荣光与……责任。
    比比东微微顿足,整理心情,沉默着一步步走上王座,握住权杖,转身落座。
    “你们既然没走,那么……继续汇报吧。”
    她瞥了一眼立在一边的宁风致与尘心,目光又落在胡列娜身上,后者口唇干涩,脸色发白,以她对娜娜的了解,不难想象这些天胡列娜长跪在此,滴水未沾,颗粒未进。
    胡列娜微微抬起头,眼中的失望一闪而过,老师自始至终都没有对她说出起来吧,平身或是免礼等诸如此类的话……老师虽然嘴上什么也没说,但心里一定是在恨她的,这比杀了胡列娜更难受。
    “请老师责罚。”胡列娜吞了吞口水,润润干涩的嗓子,嘶哑道。
    “呵,责罚?”比比东忽然笑了一声,她指了指自己心口,“武魂殿法令三千,你告诉我,什么样的责罚能把人换回来?你告诉我!我杀了你们我这里会好过一些吗?我不如杀了自己来的痛快些!”
    “教皇冕下……”宁风致站出一步。
    “你闭嘴!”比比东挥袖打断他,她想自己此刻的面容定是无比可怖的,“责罚你们?不,我还得奖励你们,奖励诸位在猎魂行动中居功至伟,得偿所愿!”
    议会大厅再次沉默下去,太安静了,安静地快要藏不下她哽咽的呼吸声,比比东深吸一口气,扬了扬手指。
    “汇报吧。”
    “……是。”胡列娜吸了吸鼻子,“谌独月镇压天青牛蟒……”
    她将两块魂骨和一只手环取出,看了看比比东的眼神,这才接着道,“于雷霆之下,灰飞烟灭,这是她留下的……”
    “还有这个。”
    见比比东迟迟没有动作,尘心从袖里一抹,屈指一弹
    落日在比比东身前停下,夕阳努力温暖着她此刻空洞的眼眸。
    “我们等这么久就是为了把这个烫手山芋早点给你。”尘心不习惯困在哀戚的氛围里,他甩了甩袖袍,故作轻松道,“那只天青牛蟒个头要是再大一点,落日……帕拉拉拉就装不下了,正好。”
    “帕帕拉恰。”
    比比东低语呢喃,开口固执地纠正。
    真奇怪,如此拗口的名字,她居然脱口便能念出。
    实际上这些天她无时无刻不在将谌独月在的每一天,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细节都反反复复回想,确认自己没有忘记遗漏任何东西。
    月神说她从没有存在过,怎么可能没有存在过,明明是那么鲜活灵动的人,那般炽烈灼人的爱。
    “你叫什么都行,反正这是给你的魂兽,也是你们的东西了。”
    尘心活动了一下久站的腰背,看了看比比东隐忍的神色,上前十分无礼地拉起还跪在地的胡列娜。
    “走吧,还汇报什么啊。看不出来吗?你老师现在需要的,是一个人的空间。”
    比力气胡列娜自然是拗不过封号斗罗,只好被半拖着告退。她抿了抿嘴,不知哪里来了一份胆气,终究问出了一个长久以来困扰于心的问题。
    “老师!您和月月……是……什么关系?”
    闻言,比比东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也是,娜娜敏感早慧,又并非不懂情爱之人,她恐怕早有所觉,只是到现在才有胆量问罢了……比比东轻抚着手环出神,忽然感觉自己被淹堵地生疼的心有一丝松动的释然,似乎也有胆量回答这个问题了。
    “大概是……不同生,死同穴的关系吧。”
    比比东声音虽然很轻,可胡列娜应该也听到了她的回答了。
    她微微一怔,替比比东阖上大门,转身背靠在外面,听里面传来了断续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