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停下车，默默地掏了几张钞票出来。
    华成久道了声谢，一把抓过那几张钞票，然后就将它们拍在了胖崽子手上。
    “喏，成久爷爷一向说话算话，这下开心了吧？”
    胖崽子撇了撇嘴，哧溜一下又缩回了周勋边上。
    因为知道她的性格就是如此，华成久也没生气，而是转头看向周勋。
    “周小子，咱明人不说暗话，你们是不是才从姓林的那里回来？”
    果然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啊，周勋挑了挑眉。
    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他低声笑道，“您这是身在湘省心在四九城呐。”
    “哪儿得到的消息？”
    华成久心下了然，含含糊糊道，“是一个老朋友告诉我的，你前脚刚离开林家大院我后脚就去那儿跑了一趟。”
    “不过林育容那家伙不给面子，并没有出来见我。”
    “周小子，他的情况怎么样？”
    “还行吧”周勋咂巴咂巴嘴，“老爷子发话让我救他一命，那他暂时肯定是死不了的。”
    眸中闪过些许失望之色，华成久闷闷不乐地问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那样的人，还不如让他死了算球。”
    周勋扯了扯嘴角。
    这话他可不太认同。
    就算是要林育容死，那起码也得先上了电视认错再死。
    自家的名声还等着靠他来挽回呢。
    而且老爷子有一点说的也没错，林育容在羊城根基深厚，为了顾全大局，怎么也不能让他现在就死掉。
    顺手将胖崽子给捞进了怀里，周勋没有回答华成久的问题，而是抬眼看向窗外。
    “华伯伯，想问的你也问了，能说的我也都说了，把车停停呗，再往前几步我就到家了。”
    华成久暗暗的在心底骂了几句，僵着脸就让司机把车给停了下来。
    丝毫不拖泥带水，周勋抱着胖崽子跳下车。
    笑眯眯地朝着华成久挥了挥手告别，两人头也不回地便往大院的方向去。
    看着他们父女俩消失在视野里，华成久长叹一声用力地拉上车门。
    “走吧走吧，夜深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小程呐，明儿再多留一天，我还有事儿要办。”
    司机默默地调了个头，往来时的方向疾驰而去。
    因为头一晚熬了夜的缘故，第二天周勋和胖崽子都睡了个懒觉，直到日上三竿才满脸不情愿地从床上爬起来。
    此刻的娄晓娥正孤身一人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
    听到了父女俩下楼的声响，她这才扭过头极为不满地问道，“昨儿你们几点回来的？我都等睡着了。”
    “这个你要问爸爸，他知道”胖崽子缩了缩脖子，扔下一句话之后就飞快地躲进了厨房，将周勋给扔下独自面对娄晓娥。
    往电视上扫了一眼，周勋像个没事人一样坐到沙发上，甚至还扭了扭屁股将娄晓娥挤到一边。
    “媳妇儿，我也是身不由己，都是熊熊腿短，走路太慢，不然是能早点回来的。”
    “对了，家里怎么就你一个人？爷爷奶奶呢？”
    娄晓娥撅了噘嘴在周勋腰上拧了一记，然后才回答道，“爷爷和奶奶去隔壁了，你刷牙没？刷了牙就赶紧吃饭吧，锅里给你俩留了饭。”
    周勋点点头起身进了厨房。
    和胖崽子一起端了饭菜出来，他俩直接就蹲在了沙发边上。
    自从搬了台彩电到家里来之后，沙发和茶几就变成了胖崽子和娄晓娥母女俩新的用餐点。
    在这个精神生活匮乏，娱乐方式缺少的年代，这台彩电被胖崽子和娄晓娥视若珍宝。
    尽管只能收看屈指可数的几个频道，但她俩照样看得津津有味且乐此不疲。
    受了母女俩的影响，最后甚至就连老爷子和老太太也经不住诱惑，都不愿意坐在饭桌上吃饭了。
    每次临近中午和傍晚的时候一家人就围着彩电坐成了个圈儿，一边吃着饭一边还紧紧地盯着电视屏幕，生怕错过哪一个精彩的画面。
    就着电视剧扒完饭，周勋快步上楼洗了个澡。
    再下楼的时候看见胖崽子还在那里磨磨唧唧的，他翻了个白眼大步上前。
    “我一会儿去电视台看他们录新节目，你要是想跟我一块儿去那就赶紧吃饭。”
    “当然，你要是不想去的话那就算了。”
    胖崽子的手一顿，立马飞速地扒起饭来。
    “要去的，熊熊要去的。”
    “爸爸，电视台的新节目是什么呀？”
    “你上次说过的新动画片有吗？”
    “现在的动画片熊熊都看腻了呢。”
    “这个还真没有”周勋嘬了嘬牙花。
    动画片的制作难度确实有点儿大，姜台长那边也只是说让电影厂尝试一下，具体什么时候能拿出干货还不知道呢。
    但既然他上了心，想来等待的时间也不会太长。
    陡然听见新节目里头没有动画片，胖崽子有些失望。
    但就算待在家里她也没有遥控器的掌控权，倒还不如跟着去电视台呢。
    风卷残云般连着吃了三碗饭，顺带着又将剩下的菜也给清理完，胖崽子打了个饱嗝儿，晃晃悠悠地站起身。
    “我吃完了，爸爸，咱们走吧。”
    周勋扯了条毛巾给她擦了擦嘴，径直提溜着就走到门外。
    开上车，两人有说有笑地赶到电视台。
    今儿倒是没人在外边迎接，因为新节目晚上就要播出了，电视台的工作人员都在忙活。
    父女俩熟门熟路地上了三楼，眼见着录播室外站着一大群人，周勋加快脚步，拎着胖崽子就凑了过去。
    “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外围的几个工作人员被吓了一跳。
    转身看见是周勋，她们赶忙躬身打了个招呼。
    “周少，新节目才录制了一半，后半段估计要推迟点儿，林总还没来呢，我们台长说过会儿再派人去催。”
    还没来？周勋皱了皱眉。
    那老家伙不会是想要耍什么花样吧？
    真要是那样，自己可就要加大力度了...
    正当周勋刚想要转身去话务室打个电话问一问时，突地楼梯口传来一阵脚步声，林育容在警卫们的陪同下缓缓地走上楼来。
    因为病情才有些好转，再加上昨晚又熬了夜的缘故，此刻林育容的神色还有些疲倦，脸色也颇为憔悴。
    等瞧见周勋也在，他的脚步顿了顿，神情变得相当微妙。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周遭的气压逐渐降低。
    能在电视台工作的都是人精，察觉到气氛不对，再一联想这两位的关系，除去几个必须守在录播室外的工作人员，其余的人都一哄而散，呼啦啦地走了个干干净净。
    扫了眼那几个低着头装死的工作人员，林育容皮笑肉不笑地率先开口。
    “哟，还挺巧。”
    “怎么？担心我不来录这档新节目吗？”
    周勋咧了咧嘴不以为然道，“您也可以不来嘛，我可从来都没有强迫过您。”
    “只要您自个儿愿意承担后果就行。”
    林育容被堵得哑口无言，怔怔地站在原地。
    诚然，他确实可以选择不来。
    但就目前这情形，不来的话那后果可太严重了，他肯定是承担不起的。
    先不说军委那边会怎么做，单就是外头的那些个暴民就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一个两个暴民林育容还可以不放在眼里，但成百上千个他就没法忽视了。
    今儿出门时大院门口就有不少人聚集在一起席地而坐无声抗议。
    也就是为了避开他们，这才晚到了电视台。
    现阶段都已经是如此，林育容实在是不敢想再往后拖会是个什么情形。
    搞不好就有胆大包天的会试图冲击自己的大院。
    这要是弄了一场武装冲突出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禁不住打了个冷颤，林育容深吸一口气抹了抹脸。
    “周小子，有些手段确实很管用，但我奉劝你少用那种手段，小心最后引火烧身。”
    说罢他挪动脚步，径直推开门走进了录播室。
    周勋撇了撇嘴，抬手就朝着林育容的背影比了个中指。
    旁人都说他脸皮厚，但跟林育容比起来他还真就是小巫见大巫。
    分明就是一个被自己反杀的恶人，此刻居然还能装成无辜的受害者，简直就令人作呕。
    一旁的胖崽子看看林育容的背影又看看周勋，有样学样的也比了个中指。
    周勋眼皮一跳，赶忙缩回手拧住她。
    “好的不学尽学坏的是吧？”
    “你知道这手势是啥意思不？”
    被揪住了命运的后勃颈，胖崽子格外老实地摇摇头。
    “不知道喔。”
    “既然不知道就别跟着学”周勋翻了个白眼提溜着她跟进了录播室里。
    扫了一圈，在前排看见了姜台长，周勋大喇喇地穿过人群，一屁股就坐在了他的边上。
    “姜伯伯，知青下乡的那半段拍得咋样？还顺利吗？”
    愣了一下扭过头，发现问话的人是周勋，姜台长赶忙点头道，“还行，挺顺利的。”
    “李方文那小子个儿高，演技也不错，挺上镜的。”
    “那就好”周勋松了口气站起身。
    “他现在后台吧？我去看看。”
    姜台长点点头，亲自将周勋和胖崽子给领到了后台。
    此刻的李方文正手舞足蹈地和一个年轻姑娘说着什么。
    突然瞟见周勋和胖崽子来了，他的动作一僵，舌头也像是打了结一般。
    “那，那什么，哥，你，你们今儿咋来了？”
    “我，我出门的时候你俩不还在睡觉吗？”
    瞟了那个背对着自己的姑娘一眼，周勋眯起眼睛答非所问道，“这是你对象？”
    不问还好，这一问，李方文的脸直接就红了。
    “是，是我的对象来着。”
    周勋的眉头皱起，又打量了一眼那姑娘。
    个儿不高，看穿着也不像是个家境优渥的，难怪这小子要藏着掖着呢。
    真要是被他爸知道了肯定是要棒打鸳鸯的。
    暗自叹了口气，周勋缓缓道，“姑娘，你知道这小子家里是做什么的吗？”
    “他们家最是讲究门当户对，你俩想要成怕是有点儿难呐。”
    那个姑娘的身体抖了抖，看得李方文一阵心疼。
    “哥，你现在说这个干啥？”
    “什么门当户对那都是我爸的意思，我自己能做得了自己的主。”
    “拉倒吧”周勋翻了个白眼。
    他刚想要再说几句扎心的话出来时，一旁被拎着的胖崽子突然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爸爸，你真笨，不觉得这个姐姐有些眼熟吗？”
    “小郑姐姐，你转过来呀，臭媳妇儿还得见公婆呢。”
    被揭穿了身份，那个姑娘讷讷地转过身，还极为不好意思地揉捏着衣角。
    “周，周厂长，我，我知道阿文家里是做什么的。”
    “就，就算他家里不同意，我也相信阿文不会辜负我的。”
    脸上的肌肉止不住抽搐了好一阵子，周勋面无表情地放下胖崽子，然后一把就拧住了她的脸蛋。
    “你是怎么知道这事儿的？该不会他俩好上还有你的功劳吧？”
    大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胖崽子嘿嘿一笑。
    “就一点点功劳啦，爸爸，方文叔叔再不找对象就要打光棍了，很可怜的。”
    周勋呵呵一笑松开她，然后便抬眼看向依旧低着头的那个年轻姑娘。
    “小郑干事，你俩这保密工作做得还挺不错的嘛。”
    “什么时候好上的？”
    郑竹脸上一红，“也没多久，我俩也就谈了不到两个月来着。”
    咂巴咂巴嘴坐到旁边的小马扎上，周勋叹了口气，“小郑干事，虽然方文喊我一声哥，但有些话我还是得给你说清楚。”
    “首先呢，方文他们家的情况很复杂，而你的家庭状况我也了解过。”
    “以我对他爸的了解，肯定是不会同意让你俩在一起的，谁去说情也不管用。”
    “其次，这小子明儿就要滚到宝安去下乡，起码要在那边待到六年往上才能回来，你真的要等他吗？”
    郑竹抿着嘴唇不说话，但从她脸上的表情里头周勋已经看见了答案。
    缓缓地吐出口气，周勋继续道，“你今年也有二十了吧？确定要把最黄金的年龄消磨在无尽的等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