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你不同。
你是幸运的。
这是孔焕生说的第三遍。
这一次他终于解释清楚了。
孔焕生是《完美人生》02号玩家。
但他不是回到过去，他很特殊。
用道家里一句话来说，他是借尸还魂。
没错。
他在戴上头盔的那一瞬间，回到的不是自己的过去，而是进入了别人的身体，进入了现在这具身体。
以前，他不叫孔焕生。
他叫孔焕政。
孔家人希望他从政。
他接管这具身体，成功抵达人生巅峰后，改了自己的名字，从“政字”改成了“生”字。
而与何空青不同的是，他进入了游戏的那一瞬间，再也无法退出游戏，彻底困死在了这具身体里，回到了1975年。
1975年，三十一岁时，孔焕生开启了自己的《完美人生》游戏。
2003年，他另一具身体接收到头盔的时候，他也失去了游戏资格。
2024年，也就是今年，他八十岁了。
他曾经的名字叫沈生宜。
28年的时间，他过得很痛苦，就像不久之前何空青一样。他不知道是真是假，不知道一切是黄粱一梦，还是自己得了失心疯。
但是他谁都不能去问，也不敢去问，也不知去问谁。
这是他最大的秘密。
“你应该见到轮椅上的那个男人了，他比我小三十岁。我一直在想，如果他死去，我可能也会死去。”
吃完斋饭的孔焕生，说出了他此生最大的秘密。
“他就是曾经的我，在我的意识进入了现在这具身体后，他就变成了痴呆状态。”
早已经放下斋饭碗的何空青，也彻底知道他为什么一直重复那两句话。
原来是这样的不同。
原来他的游戏生涯是如此状态。
那自己还真是幸运。
因为无论过去还是现在，都是自己本身。
此刻，何空青突然想起了《庄子》古书上的那一句话。
“斩断昔日旧枷锁，今日方知我是我。”
原来这句话是这个意思，孔焕生在见到2003年自己的时候，看到《完美人生》头盔的那一瞬间，有感而发，写下了这句话。
他那些年是否也像自己一样，自残过，怀疑过，崩溃过。
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这一瞬间，何空青内心对孔焕生亲近了一些，同类的感觉更加深了许多。
察觉到他的改变，孔焕生笑着说道：“如你所想，我当时所经历的一切，无人可知，好在一切都熬过来了。”
“我知道你也是这种状态，时间模糊的概念，只能靠自己去认知。”
“我能做的就是让你知道这一切是真实的，你不要怀疑自己，不用害怕这是黄粱一梦。”
“只不过，你也很辛苦，毕竟过去与现在转换，对你来说，最大的困难就是刚才我说过的，时间的认知。”
“我还是想告诉你，即使我们拥有《完美人生》，也不要觉得什么都是万能的，世事是无常的。”
“很多东西已经被命运的锚点定死，你最多只是移动它，根本无法去改变最终的结局。”
“但是，即使是这样，你我也应该满足，毕竟弥补部分遗憾也是完美人生。”
孔焕生的话，何空青理解了。
就像祖奶奶爷爷奶奶他们，自己能做的只有让他们多续命几年，能做的就是弥补他们的遗憾。
孔焕生叹了口气，他惆怅的声音响彻在大殿中。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他身边的那个女人是我当年的老婆，另一个是我的女儿。”
“是她们支撑我活到了2003年。”
“我虽然没有刻意靠近他们，但是一直让人保护着他们。”
“我很感谢老天爷给我的机会，但是也很悲叹，我最爱的女人不属于现在的我。”
“你懂这种感觉吗？”
这是孔焕生的遗憾。
何空青的内心彻底被触动了，他看懂了他眼神中的复杂，这是《完美人生》无法改变的。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这句话太痛了，痛得人内心发酸。
他与他的夫人差了二十多岁，他还魂到三十一岁这具身体时，他的夫人刚刚是童年时代。
他不敢去抢，也不敢去触碰。
因为那是属于过去的他。
而且，何空青隐隐听出来了，似乎那位夫人认出了他，但是没有选择他。
或者说，对方不相信他是他。
这一刻，他分不清孔焕生是真心讲述的，还是已然无法控制自己，说出了这些秘密。
但不管怎么样，何空青已经不抗拒了。
“我曾经名为沈生宜，后来我取了其中一个字，生字作为我的名字。”
“这个生字，既有从前我的影子，也有代表着我焕发新生的意思。”
“那些年，我一直在纠结我到底是沈生宜，还是孔焕政。”
“当我斩断旧枷锁的时候，我知道我既是沈生宜，也是孔焕政，或者说我又不是他们。”
“后来，我取了现在这个名字，我也彻底明白了。”
“我名为孔焕生。”
话虽然拗口，但是何空青听得很清楚。
他依旧是那个沈生宜，也继承了孔焕政的一切，但是因为《完美人生》的改变，他融合了，他变成了孔焕生。
真的是世事无常啊。
“没错，不止这么简单。”
“我找了很多年，曾几何时也想过放弃，但是我想着我不可能是世界上最幸运的那个人，既然有我这个玩家，那也一定会有新的玩家。”
“幸运的是我找到你了。”
“更幸运的是，我还有一些时间。”
“我辈不孤独啊。”
孔焕生笑了出来，他的笑容发自内心。
何空青也笑了出来，是啊，我辈不孤独。真的有同类，自己再也不是孤单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
“我想让你和孔家捆绑在一起，这是我多年的努力，我不忍心看整个家族走向没落，有你在，你就是整个孔家的护航之神。”
“我也想让你帮我弥补一些遗憾，虽然不知道是否可以完成，但是我还是想试试。”
“可以吗？”
孔焕生说得很真情实感，但是何空青不会答应得那么轻易。
不过，这半天的认真聆听。
何空青也逐渐开始了解面前这个人。
他这些年的发家史，他的一生魔幻经历。
每个时代都有不同的事件发生，孔焕生生活在1975年以后，那是共和国最特殊的时代。
他凭借自己的先知能力，加上《完美人生》的辅助，以及孔家支脉的身份，让孔家一直站在正确的历史一方。
让孔家更上了一层楼，他也成为最神秘的大人物。
无论是政商，还是其他领域，他的影响力很大。
孔家这些年发展很迅速，无论是东南亚还是非洲，亦或者俄罗斯等地，都有着家族的产业。
港口运输业、房地产、甚至国外的军工，航天业，都有一些插足。
现在很少有人能让孔焕生说如此多的话，在他上了白云观后，能见到他的人也屈指可数。
孔焕生非常坦诚，他所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他不愿意因为一两句谎言让何空青怀疑他，导致资源互换出现问题。
何空青也感受到了他的真心，心底对之前的不满也逐渐消失了。
不过，这件事发生得太突然了。
自己需要好好思考一下，很多事情没有那么快下定论的。
“这是我的随身记录本。”
孔焕生从身后拿出一个发黄的本子，递给何空青，开口说道：“我当年也一直在怀疑自己，后来想到了这个方法，将自己做过的事情写了下来，我知道你内心还对我戒备。”
“看看它吧，看完之后，也许你会和我敞开心扉谈一谈。”
整个夜晚。都是孔焕生在说。
何空青所说的话很少。
望着递过来的本子，他犹豫了一下，便伸手接过了。
他也很想知道，孔焕生到底经历过什么。
“之所以说你是幸运的，也有其他意思。”
“你才获得《完美人生》头盔这么短的时间，就突破了第二阶段的新阶段，是我没有达到的。”
“很难想象你经历了什么，或许你也经历了痛苦的一切。”
是啊，经历了分别。
老人的分别唤醒了自己的认知。
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了，从昨晚子夜十二点钟，到现在已经七点钟了，两个人谈话谈了七个小时了。
“最起码我们在保守《完美人生》这个秘密上是一致的。”
孔焕生说的这句话，何空青觉得是对的，两个人都不会让其他人知道《完美人生》的存在。
“时间也不早了，你去洗漱一下吧，然后去祭拜一下吧，今天是小年，众神归位的日子，需要好好祭拜一下。”
原来已经小年了。
何空青站起身体，将本子拿在手里，站定原地，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你是02号玩家，我是03号玩家，那是不是还有01号玩家？”
对于这个问题，孔焕生早就预想到了。
“我会告诉你的，去吧，孩子。”
“等你看完笔记再来找我吧。”
好吧。
何空青恭敬地行了个礼，朝着大殿门口走去。
孔焕生静静地望着他，一言不发。
大殿外，坐了一夜的孔瑞泰看到大殿门终于打开了，立马跑了过来。
看到何空青出来的那一瞬间，他激动无比：“空青！你们谈了一夜？我爷爷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问你爷爷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