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恍恍惚惚回到家，我瘫坐在沙发上，只觉得心力交瘁。
    车祸是我这几年心中最大的一条伤疤。原本应该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但今天却被无情地再次撕开，暴露在最不愿意暴露的人面前。
    在安静的环境下，那股撕扯感又一次侵袭而来。
    我打开电脑，再一次打开黄小琥的那首“没那么简单”开始单曲循环。
    歌声好像缓解了一些内心撕扯所带来的疼痛，我点起一根烟，慢慢地吸着。
    疼痛感似乎因为尼古丁的作用越发缓解了。
    突然手机上跳出了一条微信提示，我点开，发现是秦莉发来的。
    问了我一句：有空吗？
    我很疑惑，看看时间，这会儿还不到9点，她找我干什么？
    于是我回道：怎么了？
    秦莉很快回复：方便聊聊吗？
    我没有犹豫，直接按下语音通话。
    秦莉很轻柔地喂了一声。
    我愣了一下，笑着说道：“秦总怎么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帮你声张正义！”
    秦莉轻笑一声，“你确定？”
    我果断答道：“当然确定了。”
    秦莉略带调侃地说道：“如果是秦泰安欺负我呢？”
    我立刻回到道：“喂？喂？喂？秦总？秦总？我听不见。”
    秦莉鄙视道：“瞧你这怂样。”
    我假意抱歉：“啊，现在信号好了。不好意思秦总，你刚刚说什么？”
    秦莉轻哼了一声：“装，接着装。”
    我笑着说道：“好了不装了，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
    秦莉回道：“没事不能找你？”
    “呃……”
    见我没反应，秦莉语气略显清冷地说道：“前两天你不还自我感觉挺良好的么？怎么，这才多久，突然转性了？”
    我尴尬道：“这……不是被你批评教育之后，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改过自新了么。所以不敢在你面前太过造次。”
    秦莉笑了一声：“没想到刘总还挺听话的嘛。”
    “那是那是。”我附和了一嘴之后问道，“你到底怎么了？碰到什么事情了？”
    秦莉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我道，“你现在在哪？方便出来么？”
    我一阵错愕，一下不知道怎么回，周五晚上，一个女人让一个男人出去……这……
    秦莉似乎也觉得有些突兀，于是立刻说道，“啊，对不起，是我唐突了，你不方便就算了。”
    我赶紧解释：“没有没有，我在家呢。没什么不方便……”
    于是秦莉说道，“那你把地址给我，我过来接你。”
    我也没多想，应了一声之后便挂了电话，给秦莉发了个定位。
    她表示半小时到。
    我看着手机，感觉这事儿很魔幻，不会又出现幻觉了吧？
    说半个小时，但实际上只过了20分钟，秦莉就告诉我，她到我小区门口了。
    我拿了钥匙手机出门。来到小区门口，我正准备发消息问秦莉她在哪。刚掏出手机，就看到马路对面闪了两下，我寻着灯光看过去，是一辆宝蓝色的911。
    随即车窗摇下，驾驶室里伸出一只手向我挥了挥。我基本确定应该是秦莉，而这辆车应该就是秦莉的座驾。
    我向车子走去，我一直很好奇秦莉会开什么车。眼下终于见到了，但却又觉得自己这种好奇心，着实有点无聊。
    这样家境的白富美，开什么车好像都没毛病。
    我拉开副驾的车门，坐进车内。在我扣好安全带的一刹那，强烈的推背感就把我按在了筒椅上。
    随后我甚至从身后听到了排气管传来的回火声。
    我下意识说道：“姐，开慢点。”
    秦莉不为所动，在狭小的街道上左右穿插，好在这个时间，马路上的车不多。我大概花了十来分钟才适应了她的驾驶习惯。调整了一下坐姿之后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
    趁着一个红灯的功夫，我对她说道，“姐，我晚上吃饭的时候喝了不少，如果你不想我一会儿吐你车上的话，最好能开稳一点。”
    秦莉似乎不太相信我的话，转头看了看我，而此时的我胃里已经有点不适感，我可以感觉到我额头上已经有点出冷汗了。
    她应该也看到了我脸色不好，于是用方向盘上的旋钮上调整了一下驾驶模式。等红灯结束，车子再次启动的时候，车子明显从刚刚到爆裂变得沉稳了许多。
    我呼出一口气，对秦莉说道：“我可以吐槽一下吗？”
    秦莉恩了一声。
    我指指身前，笑着说道：“这车的性格，跟你一样分裂。”
    秦莉嗤笑一声，用平时的那种清冷范回道，“我当你是夸我。”
    我接口道：“你看，电话里这么温柔，刚刚驾驶习惯这么暴力，这会儿又这么高冷。”
    秦莉平静地回答道：“那你喜欢哪种？”
    我赶忙摆手笑道：“喂喂喂，我改过自新了，记得吗？我可没资格对你说喜欢。”
    秦莉想了想，接着道：“那把喜欢换成……欣赏呢？”
    我不假思索：“都欣赏。”
    秦莉答道：“真敷衍。”
    忽然我胃里又一阵翻滚，强压下去之后，我略感虚弱地说道：“我是屌丝，你是女神，你原本只存在于我梦中。但现在你在我面前，我哪敢对你评头论足？”
    秦莉皱眉说道：“你怎么了？干嘛突然这么说自己？”
    我立刻对秦莉说道：“赶紧停车，我要吐……”
    于是秦莉迅速靠边，没等停稳，我就推开车门，跑到路边草丛一顿猛吐。
    秦莉在一边拍拍我的背，给我递了水和纸巾。
    我道谢接过，漱了口之后。晃晃悠悠站直身体，秦莉皱眉问道，“你晚上喝了很多？”
    我喝了口水，“其实还好，但实在经不住你这暴力驾驶……”
    秦莉对我说了声抱歉，“要不还是送我回去吧？”
    我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四下看了看，发现这里好像是长乐路，我问道“话说你要带我去哪？”
    秦莉抬手指了指，“前面有个朋友开的小酒吧，不吵的那种。”
    我点点头，“那走吧。”
    秦莉皱眉看我：“你行不行？”
    我怒视她反问道：“你问一个男人行不行？”
    秦莉哈了一声，当先上车。
    我上了车之后，没开多远，秦莉就在路边的一个车位停了下来。
    我下了车，跟在她身后，进入了一个不太起眼的沿街小门。没有想象中的别有洞天。
    里面整个空间目力可及的地方我估计不会超过150个平方。正对门口的一整面墙，都是酒柜，上面琳琅满目的放着各种各样，色彩缤纷的酒。左手边的角落有一个小舞台，此时正有一个女歌手唱着《fly me to the moon》。
    我个人觉得如果没有这首歌，这个酒吧其实也就是个喝酒的地方，但有了这首歌，这个酒吧就有了格调。
    秦莉跟正在吧台调酒的酒保打了个招呼，然后走到了角落上一个放着预定牌子的高脚桌边上坐下。
    我坐在另一边。服务员给了我们菜单，秦莉要了一杯bloody mary（血腥玛丽），我要了一杯mojito。一般酒吧点完单之后就要付钱，所以我拿出手机调出付款二维码，递给服务员。秦莉阻止我说：“我在这里充过值，不用付钱。”
    我皱眉说道：“你这是准备让我天打雷劈？都说了跟你单独出来只能我付钱。”
    说着，我拦住服务员，让他收钱。
    秦莉一边制止我，一边让正在尴尬的服务员离开。
    随后对我说道：“你之前说的是单独跟我吃饭的时候你买单，现在我们是喝酒，所以你别坚持了。”
    见秦莉言辞恳切，我也不好太过执拗，所以只好把手机收了起来。
    待服务员上了酒之后，我问秦莉道：“说吧，这么晚找我出来，又是飙车又是喝酒的，到底怎么了？”
    秦莉搅拌着自己的酒，看着小舞台上的歌手，漫不经心地说道：“貌似今天你也不太正常。”
    我疑惑道：“我哪里不正常了？”
    秦莉看向我，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感觉。”
    我被她看得很不自在，不乐意道，“我还感觉你今天这么来一出，是因为你也相亲了个前男友呢！”
    秦莉突然瞪大眼睛看着我。我一惊，下意识说道，“我去！不会被我猜中了吧？”
    但随即我又补充道，“也不对，你说你没有谈过恋爱”
    秦莉随即眼神恢复了清冷，又转头看向了舞台。
    我一下子来了兴趣，饶有兴致地凑近她说道，“女神，把你的不开心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呗？”
    这话换来了秦莉的一个白眼。
    我也不恼，喝了一口酒对着她说道，“女神，你这样就不地道了，我之前可是没少把自己不开心的事情告诉你，怎么现在你一点都没有礼尚往来的意识？这种事情讲自觉的。”
    秦莉对我的话毫无反应，只是专注于舞台表演。
    于是我掏出手机，解锁之后找到了谷梦瑶的电话，然后注视着秦莉那张在昏暗灯光映衬下，显得格外迷魅的侧脸，对她说道，“行，你不说我就打电话给谷梦瑶，我相信她应该会告诉我一些有用的信息。”
    在我说这话的时候，我明显发现秦莉眼神中出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慌乱。于是我更加笃定，拿着手机在她眼前晃了晃，随后佯装拨通了谷梦瑶的电话。
    假模假样的等了一会儿之后，我对着电话声音略大地说道，
    “喂，谷助理，我是刘畅”
    ……
    “抱歉这么晚打扰你。”
    ……
    “啊，不好意思，我这里有点吵，你稍等，我找个安静的地方跟你说。”
    说完这句，我就起身，准备离开酒吧。
    但在我走了两步之后，突然手上一轻，我一愣神之后回头，发现此时秦莉正拿着我的手机反复按着锁屏键。不一会儿，她似乎确认了，我根本没有打过电话的事实。抬起头怒目圆睁地看着我。
    我笑嘻嘻地向她伸出手，示意她把手机还给我。
    她气鼓鼓地把手机拍在我手上之后，坐回自己的座位，喝了一大口酒。
    我则慢条斯理地拿起我的酒杯，在她喝完之后，跟她碰了碰杯，自己也喝了一口。
    我看着她气鼓鼓的脸，说道，“你看，你这不正常地多明显。都这样了，就别端着了，说说吧。我保证不说出去。”
    秦莉瞪了我一眼，犹豫一下之后，说道，“告诉你也可以，但你先告诉我，你今天是不是碰到了什么让你不正常的事情？”
    我错愕地看着她，叹了口气，无奈地点了一下头。
    秦莉见此，露出了胜利者一般的笑容。
    我对她这种斤斤计较的行为颇感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乐了一阵之后用一种我感觉还挺随意的语气说道，“我爸今天带着他老婆的儿子跟我吃了顿饭。”
    我听了这话有点不明所以，什么叫他爸老婆的儿子？
    但随后就明白了，就是他父亲现任妻子张素，跟她前夫徐振生的儿子。
    想明白这些之后，我示意秦莉继续。
    她接着道：“本来都挺正常的，虽然他妈跟我爸结婚之后，我觉得跟他的关系很别扭，但因为我们从小就认识，外加他比我大两岁，一直对我挺照顾。所以我也不是很讨厌他。”
    我接了一句，“所以你跟这个……你……你爸老婆的儿子，算是青梅竹马呗？”我真的觉得这个称呼挺拗口的。我其实想说你后妈的儿子，但显然秦莉对张素感觉并不友好。所以还是临时改了口。
    秦莉想了想，告诉了我这个她爸老婆的儿子名叫徐远。
    我哦了一声，秦莉接着说道，“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算青梅竹马，只不过我爸跟她妈结婚之后，我很讨厌她妈，所以连带着他也有点讨厌了。”
    我立刻发现了秦莉说话前后矛盾的地方，插嘴道，“你刚刚还说你不讨厌他。所以你到底讨不讨厌他？”
    秦莉显然也发现了，想了想之后说道，“我讨厌他的身份，但不怎么讨厌他这个人。这么说你能理解不？”
    我想了想，秦莉的意思是，如果徐远的母亲张素和她父亲秦泰安没有结婚的话，那秦莉是不讨厌徐远的。但秦泰安为了娶张素，抛弃了秦莉的生母，也就是秦泰安的原配。那秦莉肯定是非常讨厌张素的。连带着，也讨厌了拥有张素儿子这个身份的徐远。关系有点绕，但我多少能理解一点秦莉的心理。也就是所谓的恨屋及乌。其实徐远挺无辜的，毕竟这事儿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于是我点点头，示意秦莉继续。
    秦莉说道，“反正我爸从小就挺喜欢他的。所以最近徐远准备把业务重心从北京挪到上海，我爸就带着我去跟他一起吃顿饭，算是为他接风洗尘。”
    听了秦莉这话，其实我更好奇的是，像徐远这种公子哥，到底是把什么业务从北京挪到上海。因为我一直比较关心商业新闻，不然也不会知道秦莉家的这些八卦。当然，我好奇的东西肯定不是秦莉想要表达的重点。所以我只能按下自己的好奇心，听她继续说下去。
    “本来都挺好的，但饭吃一半，我爸接了个电话先走了。然后……然后……”说到这里秦莉似乎有点不知道怎么往下说。
    我喝了口酒，见她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于是随口说道，“怎么？他跟你表白了？”
    秦莉听了我的话起初并没有什么反应，我以为我猜错了。
    于是我又喝了口酒，但这个时候秦莉看向我，满脸纠结地冲我点了点头，我噗一下喷了出来，然后边咳边笑。
    她厌恶地丢给我一张纸巾，然后一口干了面前的酒，面无表情地招来服务员，又要了一杯我一样的mojito。
    在她完成上述一系列动作之后，我才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连连摆手道，“对不起对不起，实在是没忍住……呵呵……”看着她面无表情的样子我又忍不住笑。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笑得这么开心，可能是她纠结的样子，让我觉得，原来她这样不理凡尘的白富美，原来也是有烦恼的。而且这个烦恼对她来说，还是特别大，特别无解的那种。
    我想我现在的样子，应该是完美诠释了什么叫把她的不开心说出来让我开心。
    我笑了一会儿之后，见她面色已经非常阴沉，于是很自觉地拿起酒杯，喝干了杯中酒。
    待服务员拿着她要的酒过来之后，我又要了一杯同样的。
    随后对她说道，“我现在好奇的是，你当时什么反应？”
    秦莉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后很坦然地说道：“没什么反应，直接走人了。”
    我一愣，想象了一下当时的画面，噗地一声，又笑了。
    这次秦莉彻底怒了，伸手过来对我一阵拍，我连忙招架。她拍了一会儿发泄了之后，自己也是摇头失笑。
    我甩了甩被她拍的生疼的胳膊，对她感叹道，“你手劲还真大。”
    秦莉鄙视道，“你活该！”
    我回道，“这次我真不是笑你，而是笑那个……徐……徐远。”
    秦莉疑惑，“笑他做什么？”
    我揉了揉手臂，解释道，“你想啊，人家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对你表白，你却一点回应都不给他，直接走了。他留在原地，得尴尬到用脚抠出一套两室一厅吧？”
    秦莉嫌弃地推了我一下，说道，“你这人真粗俗。”
    我耸耸肩，“你就说是不是这样吧。”
    秦莉想了一会儿，随即也笑了出来。
    正好这时候我点的酒也来了，我举起酒杯对她说道，“来，为了徐远的尴尬，干杯。”
    秦莉笑着举杯跟我碰了一下，我俩喝了一口之后放下杯子相视一笑。
    而我们的关系，似乎也更加靠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