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十地所有的目光，都紧紧盯着影幕里的那个真鼎玉人。
    那个邋遢道人很滑稽，但他一开始，却让所有人都滑稽不起来了。
    人间，灌江口附近的一处城邑。
    杨戬眉头紧皱，死死盯着影幕，声音清冷，道：
    “入了封神榜，就是天地的养料？帝辛，你敢这样说，应该不是无的放矢吧？”
    哮天犬在一旁目瞪口呆地开口，道：“主人，你是说，影幕里这些，都是真的？”
    杨戬看了哮天犬一眼，淡淡道：“大商的影剧，你也全都看过。”
    “有哪一部是完全杜?的吗？尤其是封神系列？”
    哮天犬回忆了一下，嘴角一抽，然后他一脸惊悚地看向影幕，倒抽一口凉气。
    “封神榜，竟然是如此恐怖之物？”
    他突然意识到，为何主人对于这一次封神量劫的反应，一直不冷不热。
    当年量劫刚定的时候，玉鼎仙师说量劫是主人证得大道的机缘。
    但主人却一直不冷不热，而且严令三小姐介入， 甚至不惜与三小姐争吵。
    现在他终于知道了。
    主人一定是从其他地方，知道了一些真相。
    又或者是有所预感，这才会有那么反常的反应。
    哮天犬抬起头，看向影幕。
    影剧里，真鼎玉人以滑稽邋遢的脸，说出最冰冷的话。
    “天生地养万物，天道合该收回一切。众众应劫，就是将一切偿还给天道。”
    “封神量劫时应劫的众生，现在就到了他们偿还的时候了。”
    “众生不给，天道自取。”
    “天庭，不过就是代天收债罢了。”
    杨二郎看着师父，问道：“若天收了债会如何？”
    “若天收不了债，又如何？”
    真鼎玉人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淡淡道：
    “徒儿，为师知道你想要改变天地秩序，以你的跟脚能力，也确实有这个能力。”
    “但你绝无能力可以控制，改变天地秩序时需要支付的代价。”
    “至于现在，不管天道有没有收到债，已经不重要了。”
    “天收得到债，众生皆会落入凡尘，众生进入末法时代。”
    “天收不到债，天地衰退，天地进入末法时代。”
    “徒儿，现在的一切之果，不在于现在，而在封神之前。”
    影幕中的杨二郎和影幕外的所有人，同时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影幕里，杨二郎最后和妹妹三圣母一同找到了宝莲灯。
    他以牺牲自我的方式，回到过去改变了封神量劫的结果，最终没有让末法时代到来。
    而在影幕外，诸天仙神终于明白帝辛想要在这场影剧中，告诉他们什么了。
    若是封神榜上写满了诸天仙神的真名，那么就必然迎来末法时代。
    到时候，绝不会有一个杨二郎，拿着名为宝莲灯的宝物扭转过去。
    影剧终于结束了。
    最终的结果，是杨二郎牺牲自我，把三圣母送到过去，改变了封神量劫的结果。
    天地没有崩碎，封神榜上没有仙神的真名。
    地仙界还在。
    天道不需要向众生收债。
    剧中的众生，不会记得有一个司法天神杨二郎存在过。
    因为扭转过去的代价，就是从因果上，彻底被抹杀掉。
    剧中，就连三圣母都忘记了，她曾经有过一个二哥。
    影剧最后表现得异常感人，不但人间的凡人大多感动到落泪，就连诸天仙神也为之动容。
    在最后的最后。
    影幕完全黑了下来，那个旁白再一次出现，以平淡的声音开口，道：
    “谨以此片，献给曾经立誓要维护诸天和平，为众生创造一个和平天地的杨家二郎。”
    “愿他永远活在天地之间，永远活在众生的感念中。”
    杨戬听到这一段旁白脸色顿时一变，眼角一抽，道：
    “大意了，最后还是被帝辛算计了一把。”
    哮天犬一脸莫名其妙，道：“主人，帝辛在这剧里，把主人拍得这么伟大，不好吗？”
    他回忆了一下剧中的杨二郎，觉得那就是主人，就是他心中最伟大、正确的主人。
    他此时甚至有一种去朝歌向人王帝辛表示感谢的念头。
    能把主人拍得这么好，人王是个好人啊。
    杨戬无奈地看了哮天犬，道：“帝辛把那个杨二郎拍得如此好，如此伟大。”
    “那当我以阐教弟子身份，介入封神量劫的时候，你觉得人间所有人会怎么看我？”
    “他们会痛骂我，说我毁了杨二郎的形象。”
    “百人骂我，千人万人骂我，我都可以无视，但要是整个人族都骂我，甚至人间的芸芸众生都骂我，我可承受不住。”
    “别说是我，圣人之下，任何仙神要是被芸芸众生一起骂，也承受不住。”
    哮天犬下巴差点惊掉，他脸上尽是不可思议的震惊，道：
    “这，这可能吗？”
    杨戬叹了口气，道：“你和诸天仙神都一样，太小看了这影剧有怎样的力量。”
    “帝辛从来不会做任何无意义的事。他当年推出影剧，你以为真的只是用了讽刺阐教？”
    “他是要让九天十地诸天仙神，芸芸众生从思想上，从习惯上否定阐教。”
    “阐教从来不轻易收徒，哪怕是在我之下的四代弟子，也极少。”
    “就算这样，每年想方设法想要拜入玉虚的生灵依然无数。”
    “他们宁愿在昆仑山下长跪几年，十几年，甚至跪到死，也想要拜入玉虚。”
    “然而，自从帝辛开始推出影剧，并且随着影剧影响越来越大。”
    “哮天，你有多久没见到昆仑山下，跪求入门的生灵了？”
    哮天犬全身毛发瞬间炸起，一个惊悚到让他元神都觉得发寒的事实浮现在他脑海中。
    自从三年前开始，跪在昆仑山下的生灵就越来越少了。
    他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昆仑山下，再无跪求者。
    而他，甚至完全没有在意这件事。
    不知道何时开始，他已经默认，没有跪求者才正常。
    阐教这样的大教，有何好拜入山门的？不如去人间拜人王。
    哮天犬骇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脑海里就多了这么一个想法。
    无影无形，不强烈，不执着，但却又真切存在。
    帝辛这是在断阐教的根基啊。
    阐教确实自诩根本不需要众生。
    但当众生真的抛弃阐教的时候，阐教真的不会受到影响吗？
    杨戬看着哮天犬的反应，就知道对方已经明白了。
    他摇摇头，道：“回去吧，这场影剧结束了。”
    他顿了一下后，自嘲道：“也不知道三妹知道这影剧后，会不会威胁我拜入人间。”
    他话音刚落，突然脸色大变，猛地扭头看向朝歌的方向。
    哮天犬好奇地问道：“主人，出了何事？”
    杨戬脸色铁青，道：“三妹偷偷跑去朝歌了。”
    “她刚才传来神念，说我继续在阐教，就是坏了拯救苍生杨二郎的名誉。”
    “她要代我去投商拜人王，为我赎罪。”
    哮天犬：？？？
    主人说的每一个字我都能听懂。
    怎么合在一起，我就完全听不懂了呢？